那幾天我雖然緊跟著姐姐,看著她進出鄉村各級政府機關,但是姐姐究竟怎樣獲得返城的證明,我其實是難以知曉的。姐姐是一個寡言的女子,很多事情都會埋在她的心裏。我能知道的是,最後姐姐帶著蓋滿公章的病退通知回到家裏,她不用再去插隊,不用再以柔弱之身參加繁重的田間勞動。回到家來,也去除了父母親牽掛她的心病。回到家來的姐姐,一時還沒有工作可安置,就那樣賦閑在家。我也還沒有去上學。我記得那時候是假期,礦區子弟小學無限漫長地放著暑假。
我不需要去學校讀書,就和賦閑在家的姐姐一起擔負起監督父親的責任。
我和姐姐執行的是母親的旨意,她命令我們監視父親的行動。
母親那個時候要去馬武山的小煤窯工作,她和很多男性礦工一樣,要穿著滿身煤屑的窯衣,穿著不合腳的膠鞋,戴著不合腦袋的安全帽下煤窯。我們見過母親下煤窯,那時候我們經常去馬武山的小煤窯,去那裏撿可以賣錢的廢銅爛鐵,那時就會看到我們的母親。在走進煤窯之前,母親會抽一支煙,她把頭上的安全帽墊在屁股下當坐凳,她的手指夾著煙,深吸一口,再吐出來。這個動作很有風格,很酷,如同我們現在經常在城市的酒吧裏或者餐館裏看到的吸煙的女孩子一樣。
我們圍坐在母親身邊,看她抽煙。母親的儀態很有魅力,我想她會吸引男人的目光。在下礦井的男人眼裏,隻要有女人出現,都會讓他們流連,令他們癡迷。但是我想沒有男人敢打母親的主意,她是那座煤窯出了名的檢修工,機電大拿,她和別的窯工不一樣的是在她的腰間係著皮帶,皮帶上挎著硬牛皮套,牛皮套裏插著鉗子、改錐、扳手、螺絲刀等等工具,她的樣子很像挎著槍的士兵,看起來英姿颯爽。在那座小煤窯,沒有男人敢惹母親,沒人敢惹是因為男人們懼怕她身上的一股正氣。
是的,正氣。這是老窯工們對母親的形容,也是對她的評價。
據說有男人對母親懷有不軌的想法。工長劉海寬借著他的權力隨意地挑選女工,那些在煤窯幹活的女人們為了能分到不那麼繁重的營生百般討好劉海寬,他要什麼給什麼。但是劉海寬的趣味很古怪,他不是很看得起那些送到他懷中的女人,他打起了母親的主意。但是在他突然從身後抱住母親的時候,他得到的回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很多人看到了這一幕,惱羞成怒的劉海寬不肯罷休,他撲上去就把母親按倒在地,惱怒和羞恥讓他的心變得凶狠,他本來隻是想調戲一下母親,沒想到會得到一記響亮的耳光。他凶狠地把母親壓在身下,就那樣當著很多男女窯工的麵騎在母親的身上。劉海寬沒想到的是母親從挎在身上的工具套裏摸出一把改錐,她揮起改錐就紮在了劉海寬的背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