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活該海瑞要出名了。出獄後身價自然倍增,大致就屬於“人民的好兒子,大明王朝的模範幹部”一類典範。但新皇帝也明白這樣的人會到處惹麻煩,若讓他獨當一麵,是沒有人敢與其共事的,便隻是讓他做一些閑差。於是海瑞不斷抗議,中心主題為:“滿朝中數我是最需要回報朝廷隆恩的,若皇上感到我不適合當前的工作,那就幹脆把我開回家算了。”當然誰也不敢砍倒這麵旗幟,朝廷隻好給了他一個實差,讓他負責蘇州一帶的巡撫工作。
結果那一帶的官僚們一聽說這家夥來了,全都嚇得屁滾尿流,紛紛自動離職或請求他調。不走的也加緊應對,有的把朱漆大門改成黑色,有的把八人抬轎子改作四人抬。海瑞當然也不含糊,下車伊始,就發布督撫條約,規定:凡不願守節的寡婦,請速速改嫁;凡溺殺女嬰的,通通給我停下;凡公文紙,一律必須寫滿,才能領下一張空白的;凡小資一些的飾品(如頭飾)、食品(如甜食)等一律停止製造……
在辦理日常公務中,他堅決恪守著限製富戶發展、縮小貧富差別的原則,連自己當年的朝中救命恩人都不放過,一樣施出重手嚴加打壓。但問題是,當時的許多社會經濟現象已形成了較為強勢的“氣場”,譬如高利貸,盡管不合理,卻符合一定的社會需求,是無法通過簡單打壓而最終徹底解決掉的。作為一個不諳經濟法則,僅以道德武器為準繩的鬥士,海瑞就難免孤軍奮鬥,進而使自己陷於不能自主之境。
八個月後,海瑞遭到各種彈劾。盡管他沒有經濟問題,但家庭矛盾叢生:他以前就曾多次休掉妻子,後來妻妾相爭的事也時有發生,二人竟同日而縊;他的小女兒在五歲時,因為偷吃了別人送給他的禮品,他便硬將其關起來懲戒,直到活生生餓死。在工作能力上,海瑞其實也並不怎麼樣,升衙斷案完全是意氣用事,民間官司一到他手上,不問是非曲直青紅皂白,總是有錢人敗訴吃虧。催交賦稅同樣辦理,窮苦小民交不起一律免除,其欠額便分攤到富戶頭上。在他的轄區內,由於他“道德至上”的要求,佃戶不敢向業主交租,借方不敢向資方還款-這往輕裏說是胡鬧,往重裏說都能危及帝國的安全了。結果弄得地方縉紳怨氣沸騰,不到兩年時間,富室商家紛紛舉家遷徙他鄉以避禍。蘇州膏腴之地,在他手上治得竟然經濟蕭條,賦稅驟減。於是官員們紛紛上奏折說,趕緊再讓海瑞去幹他原來那些沒有實權的差事吧。重壓之下,憤憤不平的海瑞也隻好提出辭呈。但他在辭呈中還是忘不了痛斥道:“舉朝之士,皆婦人也。”得,有這一句,從此誰也不會再同情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