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呼之欲出(2 / 3)

霍言祁也不和她爭辯,隻是從懷裏取出了一個精致的盒子遞了過去。

晏恣打開來一瞧,頓時發出了一聲驚歎,隻見盒子裏放著一支桃花簪,金色的簪針襯著白色的桃花,一溜兒的鎏金勾勒,中間的花蕊微微顫動,更顯得那桃花栩栩如生。

晏恣很是歡喜,想了一下卻又發起愁來,“可是……我不會用簪子。”

霍言祁噎了一下:“晏洛呢?我讓人來教她。”

“不用,吳嬸會,”晏恣美滋滋地道,“吳嬸的手巧著呢,什麼飛天髻、香雲髻她都會。”

霍言祁凝視著她,腦子裏勾勒了一下晏恣身著盛裝、雲髻朱釵的模樣,不由得一陣心跳加促,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心頭呼之欲出……

“對了,”晏恣忽然想起了什麼,手忙腳亂地在懷裏掏出一件東西來,放在霍言祁的手上,“給你,我親手做的。”

山莊裏的沉水香賣掉了一塊,剩餘的她親手跟老木匠學了好一陣子,打磨成了一個個圓溜溜的沉香珠,剛好湊齊了五串。

這串沉香珠一個個圓潤光滑,綠中帶黑,看起來分外沉穩厚重,其中一顆還刻了一個“霍”字。

“你刻的?”霍言祁十分喜歡,愛不釋手地把玩著。

晏恣有點不好意思了:“我練了好一陣子,雖然不太好看,你也將就著吧。”

“很好看,”霍言祁撫摸著上麵歪歪斜斜的筆劃讚道,“質樸天成。”

晏恣顯然很受用,得意地道:“這沉香手串你一定要貼身戴著,據說能延年益壽,防治百病,而且戴久了便會有暗香傳出……”

霍言祁的眉頭皺了起來,打斷了她的話:“你做了幾串?”

“我們五個人一人一串啊,我花了一整塊的沉水香料呢。”晏恣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不解地答道。

霍言祁沉下臉來,拿著手串一動不動。

晏恣恍然大悟,這人一定是從小被嬌慣了,見不得別人和他用一樣的東西,她撓了撓頭解釋道:“霍小哥,你這串珠子是最大,比他們的都好。”

霍言祁的臉色稍霽,嘴角微抿:“為什麼?”

“我算過了,你的年齡最大,排行第一,子洛和予墨一般大小,算是老二和老三,景鑠第四,我第五,所以,你拿最大的,我拿最小的。”晏恣解釋道。

“你的呢?”霍言祁衝著她伸出手來。

晏恣一擼袖子,一串墨綠的珠子出現在她白皙的手腕上。

霍言祁伸手擼了下來,慢條斯理地解開,找到那顆刻著“晏”字的珠子,把自己刻著“霍”字的換了上去,兩串手珠放在一起端詳了片刻,滿意地問:“這樣才好看,你要哪一串?”

“你……你有沒有搞錯啊……”晏恣嘟囔著,“這樣好難看。”

“很好看。”霍言祁沒理她,直接把那串小的重新套回了晏恣的手腕上,“這樣我們倆的和別人的都不一樣了。”

晏恣摸了摸鼻子:“為什麼要不一樣?我們倆的交情……很特別嗎?”

霍言祁愣住了,對,為什麼要不一樣?

一直以來在他心中蠢蠢欲動的不明物體又開始湧動了起來。

為什麼見到晏恣會心跳加促?

為什麼一碰到晏恣耍賴便會無可奈何?

為什麼看見她受傷便會手腳發軟?

為什麼外出公幹會時時憶起她的笑顏?

園子裏木樨飄香,金菊吐蕊,一個個千嬌百媚的美人鶯鶯燕燕,卻入不了他的眼。

而近在咫尺的女子清透的眸子忽閃著,黑若點漆,卻直直地撞入了他的心尖。

那種暖暖的、醺然欲醉的感覺席卷而來,遍布四肢百骸,霍言祁好像明白了什麼,喉嚨有點幹燥了起來。

他輕咳了一聲,低聲道:“小恣,我……”

話還沒出口,忽然耳邊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風聲,一隻繡球朝著他們飛撲而來。

還沒等他回過神來,晏恣便一下子竄了起來,一個玉佛頂珠停住了那球,旋即一歪頭一聳肩,球一下子便到了她的腳尖,她的腳尖一點,球重入了空中,她一個空翻,腳裸一拐,一個漂亮的鳳歸巢,裙角飛揚,球重新向著來處而去。

這幾下一氣嗬成,幾乎就在須臾之間,霍言祁卻定在原地,腦子裏一片混沌。

“漂亮!”有人高聲讚道。

霍言祁下意識地朝著聲音的來源處看去,二皇子燕允彧和大皇子燕成璋正站在不遠處朝著他們看。

刹那之間,霍言祁心如擂鼓,一個可怕的念頭鑽入了他的腦海。

燕伯弘後宮並不充盈,導致子嗣不豐,膝下僅有二子。

大皇子燕成璋乃早亡的俞賢妃所出,三年前便協助燕伯弘理政,在朝中聲譽頗佳。

二皇子燕允彧乃洪婕妤所出,現年一十七歲,原本這個年紀早就應當入朝參與政務,可他整日貪玩,一提起政務便推三阻四,朝中的幾名大臣見了都隻會搖頭。皇家的人都有一副好皮相,燕允彧更是如此,他的長相肖父,和年輕時候的燕伯弘相差無幾,國字臉,朗目疏眉,十分帥氣,尤其是嘴唇,不笑的時候也微微翹起,有一副好人緣。

晏恣好奇打量了這位皇子幾眼,隻是一看到燕成璋就心裏發毛,下意識地就往霍言祁身後靠了靠。

燕成璋過來和霍言祁寒暄了幾句,便邀請他去正廳喝茶,霍言祁卻心不在焉地婉拒了。

臨走時,燕成璋若有所思地盯著晏恣看了幾眼,那目光,讓晏恣很不舒服,就好像有蟲子爬在她的背上一樣。

“他……是不是認出我來了?”晏恣有點擔憂,她聽說,欺君之罪是要殺頭的,不知道欺騙大殿下會不會殺頭。

“不會。”霍言祁搖頭。

“你們這些人真是麻煩,哪像我們,自由自在的,想去哪就去哪,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也不用怕得罪了誰,一下子就掉了腦袋。”晏恣長舒了一口氣。

“那走吧,我送你回去。”霍言祁忽然道。

“走了?這麼快!我還沒吃到好吃的呢,”晏恣不甘心了,“我剛才聞到香味了……”

“我替你打包一些,你在馬車上等我就好。”霍言祁不容拒絕,拖著她快步朝外走去。

“哎……哎你幹嘛,我還要等予墨呢!”晏恣急了。

“有什麼要說的,我幫你帶信就是,別耽誤予墨今日的好事,他可是裕王殿下看中的乘龍快婿。”霍言祁的腳下更快了,從園子裏的小徑穿出,直接到了後門,又讓守門的小廝直接去前門叫了國公府的馬車。

晏恣一路嘟著嘴,幸好霍言祁守信,領著她在京城整個兜了一圈,吃好喝好,又是看大戲又是買兔兒燈,她不一會兒便開心了起來。

隻是霍言祁看起來有點心神不寧,晏恣偶爾一回過頭來,便能看到他盯著她出神。

一連好幾次,晏恣納了悶了:“喂,你一直看著我幹什麼?是不是在想哪家姑娘?”

霍言祁盯著她又看了好一會兒,緩緩地道:“想你。”

晏恣的臉騰地一下紅了,結結巴巴地道:“你……你別胡說八道……我不就在你麵前你還想什麼……”

霍言祁的嘴角一抿,露出了幾分笑意:“想你的那個梳妝台。”

晏恣一口氣沒接上來,終於惱羞成怒一腳踹了過去:“說話別打疙瘩!”

霍言祁斂了笑,正色道:“你的那個梳妝台,是前朝皇室的物件,你知道嗎?”

晏恣愣了一下:“前朝皇室?”

霍言祁盯著她的表情:“我請宮裏的一個老人看了,他說,他記得很清楚,當初前朝的皇帝特意請人打了一批金絲楠木的家什,特別漂亮,分別賞賜給了公主皇子。”

晏恣高興地說:“那豈不是更值錢了?”

“那宅子到底是誰的,你心裏有底嗎?”霍言祁突然問道。

晏恣搖了搖頭,忽然驚跳了起來:“你你……不會是要找借口把家具和山莊都充公送給陛下了吧?”

霍言祁氣樂了:“你怎麼成天惦記著你那山莊?”

“不管,要是家具和宅子沒了,我就找你要銀子,反正你是寧國公府的小公爺,跑不了。”晏恣無賴地道。

眼看著天色漸晚,馬車便出了城,朝著洛鎮而去。霍言祁堅持要送晏恣回家,晏恣拗不過,兩個人一路在車上談天說地,小半個時辰眨眼就過去了,車窗外已經能看到洛鎮的輪廓。

月華初上,夜涼似水,寂靜的官道上,隻有噠噠的馬蹄聲,還有晏恣聒噪的絮叨聲。

霍言祁有點恍惚,這樣的場景,好像分外溫馨甜蜜,相比那策馬縱橫在戰場上的熱血快意,別有一番意趣。

馬車停了下來,晏恣的家到了。

霍言祁率先跳下車來,那座簡樸的小民房靜靜地佇立在那裏,看不出一絲半點特別之處。

“言祁。”晏恣在他身後叫了一聲。

霍言祁回過頭去,皎潔的月光把她的身影鍍上了一層淺淺的光暈,那個俏皮跳脫的身影好像變得溫柔了起來。

“你看得這麼入神,要麼我們倆換換?”晏恣打趣道。

“你舍得?”霍言祁反問。

“當然……不舍得!”晏恣咯咯地笑了起來,“一千個一萬個都不肯換,我娘是世上最好的娘,就算是皇後娘娘來了也不肯換。”

霍言祁一凜,定定地看著她,垂在身旁的雙手驟然握起。

良久,他輕吐出一口氣:“我先走了。”

晏恣戀戀不舍地衝著他揮了揮手,看著他跳上馬車,漸漸消失在夜色中。

不知怎的,她的心裏有點空蕩蕩的,這種感覺有點新鮮,也讓她有點不安。

不知道過了多久,晏恣轉過身來,心不在焉地扣起了門扉。一連拍了好幾下,吳嬸才急匆匆地過來開門,還下意識地探頭朝著四周看了看,一下子把她拽進了屋裏。

裏麵傳來了男子的說話聲,晏恣愣了一下,忽然高興地往裏衝去:“劉叔叔,你可算來了!我都想死你了!”

隻見屋子裏晏若昀和一名男子麵對麵坐著,那男子濃眉大眼,神態威武,眉梢眼角的皺紋非但讓他顯得蒼老,反而徒增了幾分男性魅力。

那人朗聲笑了起來,站起來仔細地端詳著晏恣:“小恣越長越漂亮了,劉叔也想死你了。”

“劉叔你怎麼找到我們的?我娘一定不讓我去找你,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晏恣很是興奮,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幸好我娘這次還沒來得及搬家,不然就錯過了……”

當初,七月的時候晏若昀便說要搬,隻是後來得了一場病,纏綿病榻了十幾天,好了之後也一直咳嗽失眠,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加上晏恣也舍不得那洛安山莊,搬家的事情便一直拖到了現在。

“放心,不管你們搬到哪裏,你劉叔都能找到你。”劉叔樂嗬嗬地說。

“是因為我娘身上有味兒嗎?”晏恣調皮地眨了眨眼。

劉叔愣了一下,旋即意味深長地朝著晏若昀看了一眼:“可不是嘛。”

自晏恣懂事以來,劉叔是她家裏出現過的唯一一名男子,以前約莫隔個兩三個月就會到她家來住上幾天,教過晏恣拳腳,陪過晏恣玩耍,後來才漸漸來的少了。

小時候她很喜歡劉叔,曾經悄悄問過吳嬸,劉叔是不是爹爹,吳嬸隻是長歎了一聲搖了搖頭,讓她失望了好久。

如今重見,又是在萬家團圓的中秋,晏恣既意外又開心,纏著劉叔問了好些話。

半夜裏,可能是茶水喝得太多了,晏恣醒了過來,解了手,忽然聽到外麵有人在說話。

“跟我走吧,何必這樣窩在一間小宅子裏過這樣清苦的日子?”

這是劉叔的聲音,晏恣心裏一喜,她早就看出來了,劉叔對晏若昀有仰慕之情,這些年晏若昀一直孤苦伶仃一個人,那個莫須有的爹爹也不可能出現了,她盼著能有人陪母親和和美美地過上下半生。

“我這樣挺好。”晏若昀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淡。

“到底為什麼這樣躲著我們?就算你不想和我們在一起,到了南邊,天高海闊,你就再也不用這樣小心翼翼地過日子了,你這樣……我看著心裏實在太難受了。”劉叔的聲音特意壓得很低,卻掩不住語聲的激動。

晏若昀輕笑了一聲:“寧城,我才看著你難受,別再做那些事情了,你們不會成功的,收手吧。”

晏恣趴在窗欞上聽得有些莫名其妙。

“為什麼?”劉叔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咬牙切齒。

“我了解他的手段,你們比起他來……差的不是一分兩分。”晏若昀的聲音冷靜。

“你為什麼總是幫他說話?為什麼總是留在京城?你忘了你的國恨家仇了嗎公主!”劉叔低低地叫道。

儼如一道驚雷炸響,晏恣一下子呆若木雞。

“寧城,我已經不是那個養在深宮的女子了,你們不用再象當初一樣誤導我。”

“我不知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裝糊塗,我的國恨家仇是軼勒,而不是燕伯弘。”

“你們若是真的是鐵血男兒,為了家國天下甘願拋頭顱灑熱血,那便應該到北方去,把軼勒趕回老家,而不是窩在嶺南。”

“今日你就是我的故人,願意來看我,我很高興。大過節的,不要再說這些不高興的話了。”

細碎的腳步聲響起,晏若昀回房了。

晏恣下意識地捅破窗戶紙往外一看,隻見劉叔站在院子裏,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孤單而淒冷。

她一個晚上都翻來覆去睡不著,晏若昀的那些話一直在她腦中回想,直到淩晨才迷迷糊糊地眯了一會。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京畿地區這一片,中秋節的習俗便是過八月十六,吳嬸一大早便十分忙碌,劉叔跟著打下手,晏若昀也神色如常,看不出一點不對勁。要不是窗戶紙上的那個小洞,晏恣都懷疑昨晚是她做的一個夢。

洛安山莊裏也挺熱鬧的,晏洛手巧,紮了一溜兒的兔兒燈掛在了前院,晏安和洪伯把山莊裏從頭到腳打掃了一遍。

曲寧則剛起床,在偏廳裏和幾個佃戶算賬,他剛從幾個鄉紳裏把離洛安山莊不遠的一大片地買了下來,佃戶們見換了東家,都盼著能減點租,便約了一起到山莊裏求見。

“不成不成,”曲寧像模像樣地拿了個算盤,敲得劈裏啪啦響,“這方圓百裏那個東家是六四分成的?我們還要向官府交租,六四分我們都餓死了。”

好幾個佃戶都陪著笑臉,一個勁兒地訴苦,另幾家則聚在一起不知道在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