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每天晚上,屋裏仍然是亮堂堂的。
可在這亮堂裏,阿爹不再削掃把、刻木盆、修農具了,阿媽也不縫補衣物了,二舅婆更不願意繡花了。
大家都覺得這光亮紮眼起來。
“收起來收起來。”阿爹說。
阿媽把油燈早就擦得鋥亮了。
聽到阿爹的話,她麻利地往油燈裏添上桐油,點著燈芯。燈火閃了閃,亮了。二舅婆舒了口氣。
栗燈收進屋角的大木箱裏。
唉,冬天屋子裏黑得快。起風的日子,下雪的日子,從早到晚,屋子裏都是昏昏暗暗的。火塘劈裏啪啦燒個不停,點上油燈也不管用。這怎麼繡花啊,別說分清米白和乳白的線了,那天二舅婆還把冰糖柑繡成了紅色。紅色的冰糖柑,哼!
這樣的光線,隻適合打瞌睡。
從早到晚整天打瞌睡,多無聊啊!
阿爹叮叮當當敲敲打打的聲音沒有了,他也不愛講山裏的事情了。從前,他一邊削木頭一邊說話,不知道說得多起勁。阿媽倒還是一樣地忙活著,煮湯燒水做飯縫補衣裳。
二舅婆把針線簍端出來又收進去,不幹活覺得不自在,幹活吧,怎麼幹啊?要是再繡出一個紅色的冰糖柑,還不被村裏的姑娘們笑死。也不知道以前的冬天是怎麼過的。
她歎一口氣,阿爹也歎一口氣。他們看著阿媽,再歎一口氣。
阿媽理也不理他們。
“借的東西要還,沒想好怎麼還,就不能拿著用!”阿媽說。
阿媽說得對,可日子好無聊啊。
“人啊,不能閑,就跟繡花針似的,一閑就生鏽。”二舅婆說。在那個冬天,她就給閑得生了鏽,哦,不對,是閑得生了病。茶不思飯不想的,連傍晚阿媽炒的臘肉飯她也提不起筷子來。
阿爹說,二舅婆的圓圓臉都要瘦成錐子了。山裏什麼都講究個飽滿圓潤,尤其是女孩,臉蛋圓鼓鼓、紅潤潤的,才可愛嘛。
他砰地打開木箱,從裏麵拿出栗燈。屋子裏一下就柔和明亮起來了。
“光怎麼還我們不知道,但隻要我們家有的,請你隨便取用。”阿爹對著栗燈說了一遍,又打開門,對著正被紛紛揚揚的大雪覆蓋的大山吼了一遍。
“我覺得栗燈的光那時候閃了一下。”二舅婆跟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