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雲層低沉,半下午的時候,屋子裏就很暗了。
火塘早就燒起來了。柴火劈啪劈啪燒得很旺,閃耀的火光往四周投下跳躍的影子。
阿爹從屋外進來,帶來滿身寒氣。
阿媽拿來蘆葦紮成的小掃帚,幫他掃落身上的積雪。
“把燈拿出來,屋裏不亮堂。”阿爹說,“雪下大啦,咱們煮一壺甜茶。”
阿爹說的甜茶是阿媽的拿手絕活。秋天的柚子皮洗幹淨,刻上花紋,和麥芽糖一起煮,等糖汁煮進柚子皮裏,再曬幹,收起來。煮甜茶的時候,拿出一塊,放進罐子裏,等水煮開了,加入蜂蜜攪拌開,哇,酸酸甜甜帶著百花的香味,那滋味!
阿爹很喜歡喝甜茶,閑下來就要阿媽煮。他還喜歡放蜂蜜,每次喝甜茶,還要格外往自己的碗裏加上一勺。
阿媽掃了雪去收拾茶罐,二舅婆去拿栗燈。
現在,說到燈,沒別的,一定是指栗燈。
“丫頭,燈呢?”二舅婆從裏屋出來,阿爹問。
二舅婆揚了揚手。
“哪兒?”阿爹又問了一句。
“呀,栗燈不亮啦!”阿媽把茶罐架在火塘上,一抬眼就看到了。
可不是嗎,平日裏明明亮亮的栗燈,這會兒沉默在黑暗裏,一絲光都沒有。
“油點完啦?”阿爹搓著手,“這可不好意思,光沒還上,把人家的燈給點完了。”
“要不裝點桐油進去?”阿媽問。
秋天新榨的桐油,原本是留著把家裏的老木房子刷一遍
的,可舍不得往油燈裏添。
二舅婆看看手裏的栗燈,細軟輕薄的燈罩沾上油多可惜啊。再說了,油從哪兒添啊。栗燈沒燈骨,也沒個接口,阿爹研究了半天,也沒能把燈罩取下來。取不了燈罩,還添什麼燈油啊。
罐子裏的水咕嚕咕嚕冒起了泡,阿媽把火塘裏的劈柴抽掉一塊,往罐子裏添柚子皮。
砰砰砰——
屋外響起了敲門聲。
阿媽看了阿爹一眼。
二舅婆家住在半山腰,平日裏很少有人過來。這麼大的風雪,會是誰呢?
二舅婆不安地看看手裏的栗燈,很想把它藏起來。
阿爹去開的門。
門外什麼人都沒有,門口放著一盞燈。燈罩底下圓圓的,頂上有個小尖尖,就像是一顆上好的板栗。
“栗燈!”
二舅婆看看自己的手,手上空空如也。潔白的大雪裏,那盞燈發出溫暖的光。
她追了出去。雪紛紛揚揚落在她身上。
“借點光,可是要還的呀。”在紛飛大雪裏,傳來略帶笑意的聲音。
老婆婆!
是那個老婆婆,就是那個打著栗燈來花屋屋的老婆婆。
二舅婆想追上去,可是她的腳就是提不起來,嘴裏還不由自主地接了一句:“還就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