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真是個寶貝,該亮的時候會自己亮上來,該熄滅的時候會自己黑下去。
二舅婆不愛去花屋屋了。她喜歡上了在栗燈下繡花。
原本阿媽是要把栗燈收起來的,“少照點,也少還點”。可被栗燈的光照亮過,把它收起來,屋子裏總覺得不是個滋味,暗沉得很,不舒服。阿爹別扭著說“什麼都看不清”,削鋤頭把的時候刀鋒一偏把草鞋尖切掉了,差著一片草葉的厚度就切到腳趾了,阿媽驚出一身冷汗,趕緊把栗燈拿了出來。
它可不像油燈,燈光老是會閃,晃得眼花。
在栗燈下,什麼都清清楚楚的。米白的線和乳白的線擺在一起,永遠都不會拿錯。而且,二舅婆總覺得,在栗燈下繡的花樣,有著一種說不出的滋味,繡的草葉似乎會隨風飄動,繡的花朵似乎彌漫清清花香,繡的山峰會有投影,繡的溪流會有波濤。這個秘密,她誰都沒說。
不用再守著日光最好的時候來繡花了,她白天跟著阿爹滿山跑。秋日的大山正是豐收時節。醋栗全熟了,半透明的小果子紅豔豔的,連著幾片綠葉子一起采回來放在陶盆裏,擺在桌上別提多欣喜了。每晚繡花的時候,繡累了,抬頭看一眼,哇,眼睛一下就水潤了。野板栗也熟了。圓圓的板栗胖鼓鼓的,顆顆飽滿,用小竹筐裝著,擺在醋栗邊上,真叫人好心情。葡萄一掛一掛的,一找就是一大
片,得用大竹籃裝著提回來,紫中帶灰的顏色,水汪汪的。還有果肉青綠色的獼猴桃,胖乎乎的大青棗,圓鼓鼓的大柚子,有時還能找回一罐蜂蜜來。哇,百花蜂蜜裏永遠都流動著一層陽光的金黃。
二舅婆的日子一下子有滋有味起來,花樣子也多了。不光是山山水水、花花草草,醋栗、野板栗、葡萄、青棗、蜜蜂……都是現成的,就擺在眼前呢,描描畫畫地就繡到了衣襟上、鞋麵上、頭帕上、腰帶上。
二舅婆走到哪兒都覺得自己變香了、變甜了。
日子一香甜就溜得飛快。
等到阿爹從山嶺嶺上收回一推車的大南瓜,第一場雪就飄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