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先生,您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問他。
他眨眨眼:“這不是正事,我們還是先上課吧。”說罷便把帶來的幾本書發給了我們:“這是你們這個年齡的課本,你們看看接受的了嗎,接受不了我下次換簡單點的過來。”
我翻開了其中一本,是算術,內容我並沒見過,可大致看了幾眼也基本懂了意思。
阿弟翻了翻手頭的書,指著書問韓若素:“韓老師,這是洋文嗎?”
我也從我的課本裏找出了同樣的那一本,裏麵寫著密密麻麻的圓頭文字。
“沒錯,這是洋文,官方點叫英文,”韓若素問,“都沒學過?”我們齊齊點頭。
“那其它的呢?”
阿弟說:“那個算術,我看不太懂。”
韓若素把腦袋轉向我:“你呢?”
“我覺得還好。”
“哦?”他饒有興趣地看著我,“你叫什麼?”
“林一,”我說,“大家叫我阿一。”
我看到他黑眼珠裏倒映出的男孩身影,正襟危坐,神情淡然,也看見韓若素那清瘦的臉龐上那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
或許是我真的聰慧吧,一天課上完韓若素看向我時眼神裏都不經意間帶上了讚賞。我感覺得到自己的大腦就像是一塊幹燥無比的海綿,從知識的浪潮襲來的那一刻開始便瘋狂地吸收著蜂擁而至的潤澤,這種衝擊前所未有,令我迷戀不已。
韓若素離開我們小屋的時候我跟了出去。他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停下來轉過身歪著頭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怎麼,”他問,“有事兒?”神情活像一隻狡黠的狐狸。
我被他這麼瞅著,話頭也卡在了喉嚨裏,有些渾身不自在。空蕩蕩的院落裏一陣涼風吹過,更是霎時讓我神經有些發麻,不自然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接著我看到他直愣愣地看著我——具體點是直愣愣地看著我抹鼻子的手。
我摸鼻子的動作也僵在哪兒了。
我們木頭似的相峙了快一分鍾,他還是盯著我那隻右手看,我尷尬地想放下手,手掌卻一把被他抓住了。他先在我食指與中指的指腹上摸了摸,又探了探虎口,又抓起我另一隻手摸了個遍。
摸完後他抬起頭問我:“小東西,摸了多少年槍了?”
我說:“打一出生便端懷裏了!”
“噢?”他沉吟著,忽的出拳打向我的鼻梁骨。我條件反射偏頭躲了過去。
“反應不錯。”他伸出鮮紅的舌舔了舔嘴唇,本就古怪的神情配上一貫清雅的臉顯得更是古怪:說神情“古怪”我也是考量過一番的,因為裏麵混雜了驚喜與疑慮,又混了其他很多我看不懂的情緒。
“你……”我張口,話還沒說出多少就被韓若素的一句話砸的精神巨震,一句貌似和現在的情況、以及他的所作所為都毫無幹係的話。
“阿一,”他說,“你知道林家為什麼要收養你們嗎?“
那一刻我心中的那片野草上落了一顆小的不能再小的火星,漫漫火勢卻從那落入植被之中的星星之火開始擴大、蔓延,華而不實的強風助長著它愈焚愈烈。
“不知道,”我內心很激動,我開始有些口幹舌燥,“你知道嗎?可不可以告訴我?”
他恍若未聞,皺著眉頭,低聲自言自語:“唉……也是太可惜了。”
“韓先生,請你告訴我!”我急忙拉住他的袖子。
“我什麼都不知道啊。”他微笑著裝傻。
我抿著唇不說話,隻是執拗地抓著他的袖口不放,與他僵持著。
他盯著我眼睛看了幾秒,甩了甩手:“別抓了,袖子都皺掉了。”我沒放手。
“唉,這事兒啊,都是講緣分的,”韓若素說,“你真的可以放開手了。等你哪天知道這原因了,再來找我問這事吧,若真到了那時候,也算我們是真的有緣分。”
我鬆了手,看他朝我微微一笑,轉身踏進了秋風蕭瑟帶下的翩翩樹葉之中,風衣的衣擺像花兒一樣翻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