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賢,這是我的名字,我也記不得這是我第幾個名字了,我認為它很好聽,又很普通;當然,這就足夠了——作為它成為我名字的理由。
想想我的出生地還有最開始的一些事情……嗯,我需要慢慢回憶,因為我如今畢竟都是個四十好幾的人了,慕嘉白小朋友到現在還是會不時地吐槽我像是被時間遺忘了一樣臉上沒有留下歲月的印記,實際上我認為他過了生長期後模樣也沒怎麼變化過,沒資格說我。
我出生在雲南,是個彝族人,本名我已經忘得差不多了,因為我在還是個少年的時候便離開那裏了,而且我在潛意識裏並不想麵對那些“家鄉”的“家人”。
我是在父親把我帶去一個堆滿儀器的黑診所後,過了兩個月被帶走來到S市的。這是我人生的轉折點,所以我記得很清楚。而那個說是父親的男人,我也隻是姑且這樣稱呼他而已,後來我得到的遭遇讓我對親情相關的詞語都已經麻木了。從那天開始,我離開了巍峨的大山和靈秀的竹林來到了這個正全力驅動著馬達發展的城市。
那年我十一歲,處於對一切似懂非懂,三觀正在建立的時期。
“領養”走我的那家人家姓林,在當時普遍石庫門七十二房客的S市社會背景下卻坐擁著大宅大院,是相當有名望的人家,當時的家主是市裏政委,祖上是參加過抗日、抗美援朝的老□□。
到了S市我才發現我並不是唯一被收養的,在我之前還有兩個孩子被帶到了這裏,我被安排和他們在一間房裏居住。
那兩個孩子一男一女,男的和我差不多大,留著小平頭,皮膚麥色,比我瘦些,叫張年;女的比我和張年都大幾歲,開梳兩個垂垂的麻花辮,一雙眼睛很漂亮,水汪汪的像是浸在水裏的杏仁,名字叫柳秋弟,她說她有個弟弟,叫柳春妹。
林家給我們各自又另取了名字,張年變成了林年,柳秋弟變成了林秋,而我,由於雲南少數民族口音都比較重名字又大多包含生僻字,他們硬是沒從我生父母那兒或者我這兒聽出我確切的本名,便就隨意安了個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名——林一。若我那時的名字和我本名有點聯係,或許我現在也是能記起來我當初到底叫什麼的,可惜沒了名字的羈絆,加上後來的事情,我漸漸地對曾經那個處在山清水秀之中的家淡了情感了。
我們仨對於“林”這個姓都是排斥的,因此幾個人之間都是阿年、阿弟、阿一地稱呼。造成這種逆反心理並不能怪我們,原因無他:林家太缺少人情味了,太過缺少了,而這些主要是對於我們。
林家人不允許我們踏出林家一步。有次阿年撿了隻飛進院落的風箏玩,風箏被他好不容易又放了起來後又飛出了院子去,阿年便叫上我一起翻牆出去拿,等拿完了回到鄰家,接踵而至的便是一頓毒打。晚上阿弟悄悄點起油燈,抹著眼淚替我們塗藥。我原本是不怎麼疼的——可在昏暗的燈光裏我看見阿弟通紅的眼,看見阿年身上那一道道的觸目驚心後,我身上的傷口和心尖上的疼痛都和在了一起,催的我眼珠子和腦仁子一起疼。
林家人無論主仆和尊卑,見著我們的時候,誰都能感覺到他們在看的似乎並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沒有生命的物品——這無關他們的性格,這是一種打從心眼裏的漠然。
那時我心裏便留下了隱約的猜想:林家人不願,或者說害怕外人知道我們的存在。可我們都不知道為什麼,隻知道現在的生活得來不易,得過且過。
在雲南的時候因為家裏窮,我並沒有讀過多少書,剛來時交流都成問題,後來也漸漸磨練好了口不錯的普通話和當地的方言;那時雲南的槍支是不受管製的,即使是那麼多年後的現在都無法完全管起來,我那時在隨身的包袱裏用衣服嚴嚴實實地包了幾杆平日裏最為喜愛、用的最為順手的家夥。
阿年跟阿弟瞧見我那些寶貝後又是好奇又是害怕。
“這……這莫非是槍杆子?”阿年伸出手在其中一杆上摸了摸。
阿弟是女孩子,膽子小沒敢摸,而是看著它們發了會兒愣,轉頭來問我:“你們那兒很多這個?怎麼帶過來的?”
“槍啊,多得不得了,每家都有,我們那裏還打獵的,□□比較多,這種小的也不少,”我照實說,“至於帶過來啊,我把它們包衣服裏,藏在身上背的包袱裏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