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自縛(1 / 3)

「主人,您的狗要去旅遊一段時間,半個月後回來。」

短信的發送者是,慕嘉白。

裴非看著手機屏幕上那兩行短短的黑字,拇指在字體上麵劃拉了幾下。他覺得,慕嘉白應該是知道了什麼了。不然,又怎麼會在這個他總結資料彙總上交、袁桂那邊商討抓捕的節骨眼上要出去旅遊呢?什麼時候不可以旅遊,偏偏選在這個時候,他從B市回來到部隊也沒一星期吧?

這一個星期他還是會到慕嘉白那裏睡的,一開始他也覺得有些不對勁:慕嘉白變得似乎比以前更殷勤,還會渴望著同他交流,而且拿著單反相機對他拍來拍去。

現在這個情況,他也是吃不準慕嘉白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麼。

依稀還覺得,時光還停留在有他的前幾天:

裴非正在翻著軍事雜誌,突然沒事幹朝旁邊瞥了眼,這一眼讓他看到了點別的東西。

“做什麼。”

“啊?”冷不丁被問了句的人像一隻受驚的兔子,迅速把手上的機器藏到背後,黑亮的眼睛晃悠晃悠,不知道看到什麼地方去了。

裴非挑了挑眉毛,慕嘉白便把身後藏著的東西拿到他眼前來了。

是一架日本產的單反相機。

裴非朝眼前人伸出一隻手,那隻單反相機便乖乖地到了他手上了。

裴非垂著眼翻看了一下,裏麵竟然有上千張照片,有一部分是當年在軍校裏的,也有一部分是現在的,當然裏麵隻有一個主角,那就是自己。

“拍了那麼多?”裴非表麵上不動聲色,內裏有點小鬱悶,他對自己的機敏性向來是很自視甚高的,卻從來不知道慕嘉白已經給他留了那麼多的影像了,如果不是實在無聊朝慕嘉白那邊多看了眼,恐怕還發現不了。

“……主人,對不起。”膚色極其白的少年忐忑地望了他幾眼。

“……”裴非看著慕嘉白的臉。

“我……我沒經過您的允許……就拍了那麼多……我……”

“想留就留著吧。”裴非打斷他的話,繼續看起了手邊的軍事雜誌。

餘光看到少年的臉,似乎是很驚喜的樣子。

又是一陣愧疚。

因為他自己在說那句話的時候,想的是,畢竟眼前這個全心全意對自己的人,馬上就要被自己親手送進高牆之中了。

……

裴非有點想打個電話過去,卻不是怕袁桂抓不到人他沒得升官,而是怕袁桂動作太快已經把他抓走了。他有點頭痛的揉了揉太陽穴,他隻是想知道慕嘉白去哪裏了——明明昨天還是把眼珠子牢牢黏在自己身上、恨不得在自己脖子上套個項圈再把牽引繩交到自己手裏的人,現在留下一條短信就不知所蹤了。

最終裴非還是什麼也沒有做,躺在酒店偌大的床上,把手機扔在了一邊。

一切都做完了他才發現,他心裏還是希望慕嘉白這次是潛逃了。

他抬著頭看天花板,腦海中的思緒亂的像一團剪都剪不開的麻,像在黑暗中張開的一張巨網,把他從頭到腳都籠罩在了裏麵。

裴非已經有些摸不準自己在想什麼了。

他一遍遍地問著自己。

「裴非,你在想什麼呢?」

「腦袋秀逗了,對吧?」

「他算是什麼呢?一條賤狗,不是嗎?」

「你自己又是什麼呢?你是個有巨大野心的男人——這沒錯吧?」

「將那個男人踩在腳底下,不是你一直想做到的嗎?」

「多麼偉大的理想啊,你說是吧?犧牲一條狗又算什麼呢?那也是條有背景的狗呢,結案了他也沒多大損失的,你擔心什麼呢?」

“我擔心什麼呢……嗬。”失神的棕色雙眼漸漸找到了焦距,裴非勾起一抹不屑的笑容,從床上起來,赤腳踏上柔軟的歐風羊毛地毯,走向巨大的落地窗。

處在頂端的視角幾乎囊括了整個燈火通明的S市最繁華的區域。

裴非冷漠的棕色眼睛看著一座座高樓的泛著銳利冷光的樓頂,鋼筋鐵骨的透明大樓,大樓上排列著發出耀眼光芒的LED燈,馬路上飛馳的各色轎車……這個城市裏的每一樣東西都在他的眼裏過了個遍,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也沒改變任何事物。

“這就對了,”他喃喃自語著,倨傲的下巴與嘴唇挽起優美的弧度,“你要站在這一切的頂端,就像現在這樣。”

……

如果可以的話,慕嘉白會希望,一輩子就定格在他離開前的那一個星期。

隻要一有時間慕嘉白就看著裴非,看他富有男人味的精致側臉,看他逆著光時唯美的輪廓,看他不屑地吊起棕色眼睛、揚起下巴,黑色冷硬的軍靴踩在自己臉上。

慕嘉白看啊看啊,直到裴非睡下了還一直在看,似乎這樣,他就能把這個男人像是用心雕刻雕塑一樣,把他用自己的靈魂刻入腦海中了。

隻可惜沒有笑容。慕嘉白坐在私家飛機上,翻看著單反相機裏,各個角度裴非的容顏。

慕嘉白很少看見裴非笑。那個男人似乎生來就是不笑的,他的任何弧度都是與倨傲相輔相成的。即使難得地笑了,那也都是嘲諷的、帶著疏離的,卻又是那麼好看,好看到他忘卻自我。

裴非的嘲弄似的笑容,會伴隨著不現實的場景出現在他為數不多的夢裏。

夢裏,他處於一個華貴的城堡的大堂之中。地上是黑白鑲嵌的華美格子,牆上、地上有著無數美麗的雕塑,溫柔的石膏描繪著歐洲美人嬌豔的容顏、婀娜的體態,一條紅色的地毯貫穿了大門至王座的那段路途。

這個耀眼如同希臘神話中神子的男人,端坐在鑲嵌著珍貴寶石、鐫刻著巴洛克花紋、鋪著珍貴動物皮毛王座上,修長漂亮的手輕輕壓在覆蓋著大半個英挺麵容的,黏著孔雀羽毛的精致威尼斯麵具上輕輕敲打著;身上披著一層層華美的各種紋路的布料,象征著其高貴的身份,純金的沉重寶石王冠坐落在他高貴的頭顱之上,王冠之下,下巴依舊高高揚起,薄薄的嘴唇彎起不屑的無限譏諷的笑容,以及那雙棕色的眼睛——就像琥珀一樣冰涼而晶瑩剔透,湧動著冷漠的流光,不含一絲絲感情,就連憐憫也通通看不到,唯一看得到的是,那雙眼睛裏有一個黑黝黝的弱小身影,正跪伏在紅色的地毯上,像一隻肮髒的癩□□,正可憐兮兮地抬起頭顱,癡迷地望著眼前近在咫尺,卻存在於兩個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