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隻青蛙都算不是。慕嘉白自嘲地想到。
夢中的慕嘉白摸了摸自己的臉,觸及冰涼的紙板,他摘下臉上附著的東西,發現那是張麵具,但和裴非臉上的那張簡直是天差地別,他臉上這張麵具沒有一點點的花紋、一絲絲的裝飾,空白的就像新生孩童的思想。
「誰允許你摘下來了。」
他聽見位居高位的男人漠然的聲音,一個個字像冰塊一樣砸到自己身上。
他誠惶誠恐地把麵具重新按回自己臉上。
「真不錯。」
他聽見男人滿意的聲音。
「戴上這個烙印低賤的醜陋麵具,把靈魂獻給我吧。」
他夢見混血的男人指了指自己頭上的王冠。
「我的座椅,我的王冠上,還差很多裝飾呢。」
場景無限華貴美麗的夢境讓他的呼吸緊縮著,眼皮下的瞳孔收縮著。
他想從裏麵掙脫出來,又想成為那奢華王冠上的一顆裝飾品。
「我的靈魂會變成什麼樣的寶石呢?」
想了很久很久,他有些黯然。
「多麼肮髒的靈魂啊……就算變成裝飾品,那也隻是普通的、帶著泥巴的石頭吧。」
他的內心就是這樣,黑暗而又自卑,像一個陰暗的小鬼,安靜又不甘寂寞地在地底和地麵上穿梭,明明極度渴望人類的關懷,卻在人類目光投來的那一瞬間發出尖利的怪叫聲,跳著詭異的舞蹈張牙舞爪地鑽回地下。
他還是感激裴非的,無論裴非要對他做什麼。
裴非是了解他的,他一眼看穿他偽善的本質,並將他內心壓抑的小鬼釋放出來。在一個個主人麵前跪下,離開,顛沛,慕嘉白很清楚自己本該一直重複著這樣的生活的,或許以後還會跟祖父的安排娶個女人,不情不願地生下個兒子,背地裏繼續著這樣肮髒的勾當,傾慕者擁有著健壯肌肉、修長雙足的男人。
直到他遇見裴非,那個強大的像阿波羅一樣的男人,甚至生出了,想跟這個男人在一起一輩子的念頭,即使當初裴非“死”了,這樣的想法也沒有被消滅過,而是一直在他的心裏躁動,多少次慕嘉白都想著跟著去了或許就是一了百了,但想起曾經那刻腹間手臂的溫暖和力道,他又狠不下心結果自己了。
「他要我活著。」這是慕嘉白堅持的信念。
他有很聰明的腦袋,也有有能力的身體,可他沒有雄心壯誌;當他的世界終於填充進了一個實體,他想做的,也隻有遵從裴非的一切想法而已。
慕嘉白也想過:如果有來世,他寧願做個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他希望自己沒有多麼聰明的頭腦,也沒有多強大的能力——隻要他不再是一個變態。
來世是什麼?是佛家的因果輪回,是神話的靈魂轉世,還是可憐人的無端臆想?
裴非把他從那個自我的深淵拉出來,雖然從來沒有保證過什麼,但是卻是第一個沒有把他放生的主。的確是裴非把他拉入了對方的世界,而他,慕嘉白,自始至終便是一廂情願,並且打從心底自卑的很,也打從心底愛他。
這一個星期他做了很多以前他不敢做的事。他當著裴非的麵給他拍照,他纏著裴非要聽自己以前的故事,他試探著抱著裴非的胳膊而不是縮在其腳邊入睡……像一對情人一樣。
然後,他認為自己應該離開一陣子。
一邊做著這些,一邊感受著想象中的溫情,一邊又想到——
「這個男人要把我送進牢房裏。
他騙了我。」
還有什麼能比這個更疼呢?
明明什麼都知道,卻又強顏歡笑著不表現出來,想再多看看這個男人,一如自己印象中那麼英俊。
一個星期前,摸到地上那個自己臨走前塞進緊閉的門縫裏的小紙片時,慕嘉白以為自己體內的野獸會氣得失去理智,紅色會再一次占據他所有的視野,在他的猜想中,他應該會狠狠地咬著牙,怒火中燒地折掉那人背叛自己的翅膀,把他也永遠囚禁在自己身邊,完完全全從身到心摧毀這個高傲的把一切都當做玩物的男人;但他錯了,那隻常日裏教唆著他愈來愈瘋狂地野獸這回卻隻是窩在心口,嗚咽著,低低地悲鳴,靜靜地擦拭眼睛裏流出來的血淚。
原來,真的是有一種情,是會抑製他摧毀的本能的。
原來,真的會有一個人,是能帶來希望領導絕望的。
慕嘉白是全心全意相信裴非的。
那張門縫裏的小紙片,代表的是他那自私的本能——
作為一個自卑而又懦弱的人。
……
慕嘉白走在倫敦的街頭,天氣霧蒙蒙的,淅淅瀝瀝的小雨打在他的臉上,衣服上。
這種天氣,倫敦的人們都是習以為常的。
慕嘉白站在一處十字路口,望著眼前一切陌生的景象。街頭不知道是哪家店放著抒情的音樂,慕嘉白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循著歌聲晃著頭尋找著。
他看到,倫敦風情麵包小作坊照樣敞開小門,橋上依然有來來去去的風衣行人信步走過,咖啡廳像往常一樣在外麵架起了一把漂亮的大傘,花店照常的開……還有浪漫的情侶。
慕嘉白看到一個棕發的男人挑起一支花店外放著的玫瑰,遞到身邊美麗的金發女人麵前。女人接過那支沾著雨露紅豔似火的玫瑰,嘴角明豔的笑容漂亮的讓人移不開眼,男人欣喜地抱起女人的腰在茫茫細語中轉了一圈又一圈……他們在向倫敦宣告著自己的幸福。
慕嘉白看了會兒,便麵無表情地移開目光。
過了一會兒,音樂的來源,他終於找到了,是一家小小的唱片店,門外的牆壁上掛著一隻漂亮的小音箱。
慕嘉白看到那隻小音箱,眨眨眼,然後那裏麵傳出來的悲傷小調幽幽地隨著雨滴跑進了他的耳朵裏。
Sometimes
I find
myself
sittin\'
back and
reminiscing
有時候我靠著牆,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些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