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師尊他……怎麼了?”
梅疏單手彈開劍鞘,長劍嗡鳴不止,在眼底蕩開雪亮的光。
“春酲仙君身為仙門翹楚,卻趁人之危奪人妻女,致使我們一家骨肉分離十餘載。此等滿口仁義,實則表裏不一的偽君子,自然沒有留著的必要。”
他摩挲著劍上蘭草紋,忽地收劍回鞘,信手往聞茵身前一拋。
“‘期芽’——苔衣他素來這樣喚你的小字,對吧?聽聞他這些年來為人師表,卻連一把佩劍都未曾贈與弟子。今日便由我做主,把他的‘猗蘭’賞你了,如何?”
猗蘭鏘然委地,聲聲碎耳。
“梅疏……”
聞茵拖著裸裎的斷腿,膝蓋被粗糲石子磨破,在地麵上犁出數尺長的血痕。
她哆嗦著捧起猗蘭,想把它嵌進骨肋一樣用力摟在懷裏,臉頰擦過染血的草劍穗。
愣了一瞬,她想起,這是五歲那年,她失敗了好多次,等到星星都睡著,才勉強編出的第一隻草蜻蜓。
那實在是一隻很醜的草蜻蜓。無論是大小不一的眼睛、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扭曲著的後腿,還是折了一半的翅膀,都在宣告著“殘次品”幾個大字。
但容緹蹲下身,很鄭重地接過去,一雙書盡萬古、斬斷春風的手不自然地僵著,生怕一個不小心,便會把眼前這隻小蜻蜓碾碎。
“梅、疏!”
滔天的恨意湧上心頭,聞茵緊握猗蘭,掌心被劍刃割出深可見骨的傷口,卻似毫無知覺。
“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她以劍支地,硬生生站起了身。
少女本就纖薄的身體已然形銷骨立,幾乎是被長劍重量帶動,不管不顧地朝梅疏撞去。
梅疏眼也不眨,隻慵懶地屈指,像撫弄琴弦般,隔空一撥。
梅香湧動,猗蘭登時被一股無形的屏障彈開,震得聞茵連連後退,後腦徑直撞上石壁,嘔出一口黑血。
“且不說你娘親引以為傲的‘濯月劍法’,你師承苔衣,卻連他的一分功力都未能繼承。嘖嘖……難成大器者,怎配做我的女兒?”
梅疏搖頭歎息,卻見她正緩慢地挪動著右臂。殘破的雲袖下,一抹寒光若隱若現。
他足尖輕點,往後閃出三尺。
聞茵趁機抬手,猗蘭再度出鞘,卻不是指向他,而是徑直對準了自己的心口!
“你瘋了!”
“噗呲——”
梅疏劈手去奪,冷不防被飛濺的熱血淋了滿頭。
“你說的對,我是一點用也沒有。”
穿堂風刮得人骨頭都冷,聞茵吊著最後一口氣,將自己釘入身後的牆壁,終於放心地垂手。
“但是至少、我還有一死……”
她抬起無法聚焦的雙眼,最後捕捉到梅疏的身影,梨渦清淺。
“梅疏,我死之後,你再也別想找到她。永遠、都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