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拂楹表妹!你快醒醒……”
聞茵倏地睜眼。
後腦一陣刀割似的劇痛,她掙紮著抬手,摸到大把溫熱的血。
這是哪兒?她不是……死了嗎?
“太好了表妹,你終於醒了!”
身畔,一位莊稼漢模樣的青年鬆了口氣,搓掉一手冷汗。
聞茵撐著樹幹坐起身,忍住暈眩:“你是誰?”
男子一愣:“你不認得我了嗎?我是……”
話音未落,隻聽一陣狂風驟起。
周遭黑影如有實質,愈欺愈近,像是積雨雲拽著天幕一角塌下來,沉甸甸絞在襟喉,叫人喘不過氣。
一股馥鬱的香氣鑽入鼻腔,聞茵眉尖緊蹙。
是妖氣。
她急遽轉身,用力將身邊人一推。
“快閃開!”
男子趔趄著跌出幾丈遠,回頭剛要開罵,卻見自己原本倚著的樹幹頃刻便被黑霧吞噬,如同清水溶進墨缸,再不見蹤影。
聞茵飛身上前,五指一翻,幾根粉白色的觸須從手腕探出,對準那團黑影用力刺下!
“吱呀——”
黑影發出尖利的銳鳴,如同一條濕滑的蛇,扭動著掙開觸須的束縛。
男子被她連串動作嚇傻,小腿肚一顫軟倒在地,指尖晃出殘影。
“宋拂楹!不、不對,你不是她……你是妖怪!你也是妖怪!”
聞茵一愣:“你叫我什麼?”
意識到不對,她顧不得男子的驚惶,追問道:“現在是什麼時候?”
“是、是乙醜年,二月二……”
十七年前?
聞茵眉尖一跳,衝到幾步外的小溪邊,垂首望去。
粼粼水光摹出張陌生的臉。
眉似春梢,唇若彎弓,飽滿的短寬臉偏還嵌了個急劇收窄的尖下巴。若不是滿臉血汙滲人了點,倒真像隻窩在廊下躲懶的野貓。
整日擺張臭臉,路過的狗都欠了她二五八萬似的那種。
她試著提起嘴角,奈何下三白的瞳仁天生頹靡,不管怎麼笑,都帶著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譏誚。唯有上揚的眼尾稍微服了軟,貓兒折腰卷起尾巴尖也似,勾出股慵懶的媚意。
池邊勁柳勤濯月,陌上嬈花醉拂楹。
那位在市井傳說中與她娘親齊名的美人,原來是這副模樣。
冷冷的水花在她臉上胡亂地拍,聞茵抬手抹去,內心已掀起驚濤駭浪。
壞了。
她好像成她媽的情敵了。
聞茵的娘親聞折柳,曾是仙門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
豆蔻年華便拜入仙宗之首留青閣,師承掌門陳亦。此後執竹笛“希聲”挑遍九州八荒,眼看著坦途在前,隻待鮮花著錦繡。
直到遇見一對璧人。
其中一位,便是宋拂楹。
她本是京城宋家二小姐,十五歲這年卻被發現是抱錯了的假千金,送回了千裏之外的潯陽梅花洲。
鳳凰一朝拔了毛,還沒把硬邦邦的新床板捂熱,就被剛認的生父指了樁婚事。
奈何她早已有了心尖尖上的情郎,索性賄賂了表哥宋諍做線人,計劃著私奔。
正巧潯陽城內失蹤案頻發,疑是邪祟所為。聞折柳與容緹奉命下山緝妖,一路追查至此地。
聞折柳途中不慎受傷,暫時借宿在宋家。兄妹二人便趁著容緹上山采藥的空檔,把昏迷的聞折柳送上了花轎,李代桃僵。
其後的細節,聞茵了解的並不多,隻大體知道聞折柳這一趟替嫁,好死不死地救下了扮作羸弱少年的妖王梅疏,由此展開了一段驚天地泣鬼神的孽緣。
從這個角度來看,宋拂楹可謂是為二人牽線搭橋的頭號紅娘。
更要命的還在後頭。
宋姑娘一番計劃天衣無縫,卻不知為何沒能成功和情郎遠走高飛,反而是在聞折柳解決了失蹤案,打道回山的路上,哭哭啼啼地攔在了路中央。
聞折柳身為襄平侯府嫡女,幼時在京中與這假千金有過一麵之緣,自然知曉她的遭遇。見她大鬧了一通後無處可去,一時心軟,便沒多計較,把人帶回了留青閣。
誰知。
這宋拂楹與情郎揮淚告別還沒幾日,轉頭又將芳心拋給了梅疏。
此後,她單方麵視聞折柳為假想敵,表麵與之情同姐妹,背地裏造謠汙蔑無惡不作、下毒詛咒樣樣精通。
更是被梅疏用甜言蜜語誘哄,就連聞折柳被剖去金丹一事,都沒少得了她的手筆。
對此,聞茵一度疑惑,那梅疏究竟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魅力,讓一個兩個美女都瞎了眼?
眼下到底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
“啊——”
慘叫聲撞入耳廓,聞茵轉身,隻見黑霧去而複返,把疑似宋諍的便宜表哥團團包圍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