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有點想要再說什麼,但他的妻子又說道:“還有,我這次出來,其實是想跟你說,以後就不要見麵了,也不要打電話給我了。舞兒現在在考公務員,如果你出現,會給她帶來些麻煩的。”
老張動了動嘴唇,然後突然站了起來,說:“這算什麼,我隻是給她嫁妝而已,我現在有錢了。”
他的妻子搖了搖頭說:“你還是這脾氣。”
“什麼叫這脾氣!”老張指著長孫蝶男說,“這是我兒子,他是個博士!現在我有出息了,不像以前,我有錢了,我們是開法拉利來的!”
老張的妻子看了長孫蝶男一眼說:“我知道這孩子,也知道他的事,你最好還是不要跟這樣的人在一起的好。偷東西什麼的,總是不好的,還回去吧。我還有點事,先走了。賬單我拿去付了。”
長孫蝶男張嘴想說什麼。
但是老張鐵青著臉拉住了他,說:“別說話,當是我欠你的。”
然後長孫蝶男和老張坐在那裏。
枯坐了好一會兒之後,老張才說:“我們走吧。”
長孫蝶男拿了鑰匙,一聲不吭,發動車子往回開去。老張就坐在他的旁邊,眼眶紅紅的,也不說話。
許久之後,他將那枚鑽戒拿了出來,然後將其他的那些遞給長孫蝶男說:“送給你吧,我留著也沒什麼用。”
長孫蝶男沒有說話。
老張的手在空中伸了許久,也不見長孫蝶男過來接。然後他收回了手,突然放聲大哭了起來。
蒼老扭曲的麵容,還有男人的淚水,在長孫蝶男的心裏激起了不小的漣漪。他在書店的門口停了車,老張走了下去。
長孫蝶男說:“以後我們互不相欠了。”然後便開著車走了。
謝丁一在車上,從後麵抱著他。而長孫蝶男所感覺到的,卻是無邊的風,無邊的冰涼。
這是個沒有溫度的擁抱。
3.他會回來
這次回到高加索山後沒多久,長孫蝶男便走了,他向學校和公司請了半個月的長假,說要去佛羅倫薩。
穆穆倪驚訝地問他怎麼這麼突然,長孫蝶男笑著說,隻是想出去走走。
大約十天後,穆穆倪和柏之摩收到了一條令他們手足無措的消息。
一個律師來到了高加索山,他說老張病危,他立了遺囑,將他的書店留給了穆穆倪、柏之摩和長孫蝶男,律師是過來找他們簽字的。
“你們最好去醫院裏看看他,我這裏有他的地址。”律師這樣說著。穆穆倪茫然地簽完字,她一時有些無法適應這樣的消息。
之後她和柏之摩去了醫院裏看老張。老張躺在病床上,瘦得比以前更厲害,而且臉色更難看了。
穆穆倪和柏之摩走進去的時候,老張一直盯著那扇門看。
穆穆倪看了他一會兒,他胸前的衣服都是血跡。
穆穆倪猜到了他在看什麼,她的心裏有些難過,也有些遺憾。
“他沒有來,出去了,前陣子請假,去了佛羅倫薩。”穆穆倪說道。
“也沒事。”老張說著,勉強笑了一下。
但很快那個笑容換來了持續的咳嗽,胸口都是血跡。柏之摩全副武裝,戴著手套和口罩,站得遠遠的。
“肺癌,晚期了。沒幾天了。”老張笑著說。
“他其實是正好出去了,也不知道他怎麼搞的,剛好趕上這種時候。”穆穆倪安慰老張說,“他可能會提前回來也說不定。”
雖然她不知道,老張和長孫蝶男之間有什麼過往,但她覺得,能讓老張將遺產給他們,那兩個人之間總有些故事。
柏之摩在旁邊突然說:“他是早知道了,所以才離開的。”
穆穆倪沒有說話,老張也沒有說,想起來,這是個更加接近真相的可能。像長孫蝶男那樣的人,她可不相信他會做無緣無故的事情。
老張突然哭了出來。他最近脆弱到了自己也不敢相信的地步,他不知道,長孫蝶男為何要走。
或許他知道,隻是他不願意去承認而已,人到了某種時候,總是傻的。
最開始和最後,都是傻的,因為那都是情感最強烈、最固執的時候。
因為他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
而在彼岸的長孫蝶男,其實懷著和老張,和穆穆倪差不多的心情。
這晚他正在聖母百花大教堂的前麵,他穿著大衣,圍著圍巾,站在雪地裏。他看著周圍來往的人們,看著這座由大理石砌成的、粉綠白三色的大教堂。
這座大教堂的穹頂,共花了十四年的時間才完成。而佛羅倫薩人為了顯示自己的地位,想把教堂的穹頂建為當時世界上最大的穹頂,教堂完工的日期又因此被推遲了將近二十年。
世界上或許有比聖母百花大教堂圓頂更大的圓頂,但絕對無法及上它的美。
長孫蝶男站著,看著這座充滿了獨有的磅礴氣勢和底蘊的教堂,那種絕世的美幾乎讓他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