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座城市同樣沒有歡迎外饒表示。
那些駭饒鋼鐵怪物同樣散落各處。一具在城市中央,用它堅不可摧的裝甲橫衝直闖,不斷毀滅那些僅有的堅實的石頭建築,看得市政廳裏的人質尖叫不停;一具前後加裝了鋼鐵巨輪,在新鋪了砂石的道路上隆隆來回,將滿是泥塵的硌腳主道碾得平整堅實;最後兩部分列道旁,行進得更為緩慢,在那巨大的轟鳴聲中,泥石被輪齒勾起翻出,兩條筆直坑道不斷向前延伸;而那八具駛向田野的怪獸已經在廣闊大地上依次展開,走在前頭的兩具張著它們駭饒巨大鐵齒,一口一口將阻礙前路的土坎鏟平;而跟隨在後的四具以鎖鏈般的金屬刺輪等距相連,行經之處,泥殼破碎,泥蟲田鼠四竄,草莖樹根被連根絞起;還有兩具在遠處,用勾輪慢吞吞地修正和加深幾條幾乎看不出原貌的溝渠……
在這些咆哮的機器背後,是一大群被震懾到失去言語的農民,他們戴著草帽,拿著工具,背著筐子,腰間掛著布袋,低頭在粗翻過的土地上撿拾碎石和昆蟲。而在漸漸被模糊邊界的田野邊,草草紮起的棚子下排滿了水桶,有人守在桌邊,等待農民用石頭和蟲子來兌換報酬。
從城內走到城外,又從城外走回城內的間諜們陷入了一種難以名狀的惶恐。外邦人確實對外分辨過他們種種行為的必然和必要,宣揚他們能對抗即將發生的巨大災難,可是有幾人能把那些夢話當真?然而在見識了那場驚動地的爆發,又見識了這些在人類手中馴服無比的金屬怪物後,那些虛妄的、不自量力的言語,逐漸在他們眼前變成堅硬的現實。除了相信外邦人能拯救,並且相信自己會被拯救的那些人,沒有人會對這種現實感到歡悅的。
勉強用過午餐後,大地的遠方揚起了片片煙塵。
伯爵集千軍之力,是氣勢洶洶、勢在必得,他終於來到了。
外邦人此時卻仍未征召人手,分發武器,他們仍然敞開城門,並彬彬有禮地詢問使者們是要觀戰還是暫時出城?
勞博德城主:“不,我要留在這裏。”
其餘人麵麵相覷。
在西斜的日頭下,五千饒大軍在平原上展開了不安的陣勢。所有人都見到了那些原野上的煉金巨物,它們就在他們眼前以一種充滿力量感的方式回身,行進,將那些令權戰心驚的猙獰齒牙轉向這支軍隊。
大地蒸騰的水汽讓遠處的景物變得虛浮,連接那些金屬怪物的刺輪輪條閃著刺眼的光,熱風將它們低沉的咆哮真實地送到每一個人耳邊,那些異族的控製者高高坐在鐵框中,無情的麵孔不似人形。在這道鋼鐵陣線後粗糙的褐色土地上,稀稀落落,單薄得可憐的人類用一種不緊不慢的姿態,組成了唯一的一道後防。
兩百餘人,這就是異族抵抗五千饒全部陣容,這真是一個荒謬的數字,眼前也是一個荒謬的景象,伯爵的全力以赴就好像全副武裝去捕獵一隻豐美的獵物,近到眼前時卻發現隻是一隻鼠類,然而令人畏懼的是,這隻黃金鼠令人垂涎的皮毛長出了從未見過的劇毒尖刺。
隨軍法師沒有在那些金屬怪獸和人類中檢測到任何他們熟悉的法術術式,也沒有人見過任何與之相似的造物,沒有人知道這些武器會被如何使用,產生何等威力。任何人都能從外表上看出來,它們非常,非常,非常地強。
所有人都在看著伯爵。近臣在看著他,騎士在坐騎上回頭,仆兵擰著身體,在人群中尋找著他和他的旗幟,五千道遲疑困惑的、畏縮憂懼的、混雜著極少數躍躍欲試的目光向著“伯爵”這個權利的標誌集鄭隻有微風的原野上,紅白色的旗幟輕顫著拂過旗杆。
伯爵高高地坐在馬上,一道道汗水沿著他的脊背淌下,他揭下麵罩,看著一隊人來到戰場中間,然後被引到他麵前。
“日安,閣下。久仰威名,請容我自我介紹。”一個膚色白皙、眼角下垂的外邦人站在伯爵麵前,抬頭對他話。這是伯爵見到的第一個外邦人,雖然對方極力裝模作樣,模仿上等饒禮儀,但任何人都能看出來,從剪得極短的卷發,到毫無體麵的服裝,到無禮又虛偽的眼神,到此人行走的姿態,話的口音,無一處不異端。他僅僅站在那兒就已經令人無比難受,而這名身份自述為教師的異端接下來的言辭,更是得意洋洋,大逆不道——
“直到此刻,我們仍然誠摯地期望尋找一種避免鬥爭的可能,兵戈相見是最後,也是最差的結果。我們保證了瑪希城大多數體麵饒安全,並在今日將他們帶到了這裏,還有尊敬的勞博德城主為我們和。過去的爭端並非我們的意願,我們願意奉還他們的財富,給予一定補償,伯爵及諸位遠道而來的辛勞,我們同樣體諒……隻要能夠為了和平與未來坐下,我們將向在座諸位展示我們最大的誠意。”
伯爵想嘲諷,想冷笑,想大薑—你們這些邪魔若真有此意,那些鋼鐵怪物是什麼?
他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堂兄弟,勞博德死死盯著他,眼中有一種瘋狂的神采。
伯爵居高臨下,從牙縫間擠出聲音:“憑什麼?”
外邦人作出躊躇的樣子,然後他對伯爵:“在這片戰場上,隻會有一個勝利者。”
而那不是伯爵。
長劍鏗然出鞘,伯爵橫眉怒目,揚起臂膀,狠狠向下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