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邦人險之又險地退後一步, 極其幸載避過了這淩厲一擊,他再度抬頭看向伯爵, 臉上驚怒交加, 旁邊的侍從一擁而上將他按下,他悶聲不語, 直到被麻繩捆住手腳拖起來, 他才了一句話:“您會後悔的。”
幾記耳光打掉了他的聲音, 他扭頭吐出一顆牙齒。伯爵冷笑了一聲, “去死吧, 異端。”
他抬起手, 輕輕一揚下巴。
日頭西墜的戰場上, 這名臉頰青腫的外邦人被推到了陣前, 握刀的劊子手同另一名仆兵出大力壓著他的肩膀,卻始終未能讓他的另一條腿跪下去,所以他們用錘子打碎了他的膝蓋——用外邦人自己鍛造的錘頭。
這名俘虜慘叫著倒了下去, 又被抓著頭發揪起來, 風將他的哀嚎送到了遠方,但這名外邦人很快就咬住了舌頭,汗水很快濕透了他的單衣, 即使痛得五官扭曲, 他也隻是抽搐著□□,不肯作出更多悲慘的樣子。若是在平時,這份骨氣應當得到一些讚賞,但在這裏他得不到多少敬意, 其他人真正期望見到的,是這個外邦人痛哭流涕,乞憐求饒,為了活下去作出許多下賤舉動——這樣才能減少一些對麵的金屬怪物給人心帶來的恐怖。
仆兵拽著繩索拉直這個異教徒的半身,他掙紮著自己抬起頭,劊子手於是鬆開了他的頭發,舉刀作出試斬的動作。數十步外的軍陣中,如林□□背後,伯爵端坐於駿馬上,全身披甲令他看起來雄姿英發,猶如戰神,他手持長劍,指向對麵,法術加持下聲如洪鍾,喝道:“這就是我們的敵人,是侵略人間的惡魔!哪怕拚上最後一條人命,我們也要將它們從我們的土地上趕出去!讓我們看看,這些怪物的鮮血是什麼顏色——”
夕陽照亮刀尖和成片模糊的麵孔,在大地上拖出影子的森林,伯爵以藐視的姿態目視前方,預備欣賞一道幹淨利落的刀光,等待一道噴湧的灼熱血泉,明亮夕照映著他的瞳孔,印入他眼簾的畫麵,是——
是劊子手的頭顱突然炸開,像一個被打碎的水罐。
清脆的炸響在風中傳開,片刻的靜止後,隻剩下巴連著脖子的屍體頹然倒下。
驚駭的呼聲如浪湧起,襲擊來得毫無征兆又如此凶殘,即便許多人都聽到了那道仿刺栗在火中爆開的異響,也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那淒慘的屍身才落地,外邦人身側的仆兵張嘴瞪眼,轉身逃離的腳步剛剛邁開,鬼魅般的攻擊竟又不分先後來到,瞬間同樣殘暴地打碎了他們的腦袋;在軍陣前列,目睹了腦花飛濺的士兵全都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卻,督戰騎士馬鞭握在手中,慌亂地四處張望,法師和他們的學徒震驚地吵嚷起來,端坐於馬背的伯爵怒吼:“怎麼回事?!是誰?!是誰!!”
坐騎的蹄子不安地敲打地麵,伯爵猛然轉頭,瞳孔縮——在又一波的驚呼中,陣前一名督戰騎士突然後仰,有什麼東西從正麵擊中了那張茫然的麵孔,但那鼻骨間鑽出的、甚至不如指大的一個洞,竟讓他的後半個腦袋完全飛了出去,碎骨,漿液和鮮血飛濺四射,驟雨一般敲在木盾,鎧甲和饒臉上身上,又引起一片騷動。
有一滴飛得極遠的渾濁液體甚至落到了伯爵的手背,還來不及為那微涼的觸感惡心,警鍾已經敲在耳畔,此時的隨軍法師才剛剛展開他們的偵查法術,宛如廢物,伯爵雙目圓瞪,吼叫著“衛兵!衛兵!!”一扯韁繩,座下神駿抬首揚蹄,嘶叫著半立而起——
迎麵一陣微風吹來,一股力道輕輕推了他們一把。
在遠方,在對麵的陣地上,綁著長辮的青年肩膀抵著槍托,黑眸鐵一樣冷。
“不——!!!”
擊穿顱麵骨的金屬翻滾著將一切柔軟組織攪成了漿糊,伯爵和他的愛馬一同倒了下去。
護身法術閃著微光包住了伯爵,他重重摔在地上,沉重如鐵的馬身壓住了他的一條腿,近衛如夢初醒地撲過來,七手八腳將他從死馬身下拖出來,伯爵詛咒著,痛罵著,掙紮著抬頭,各種各樣的聲音塞滿他的耳朵,他驚恐的眼睛越過那些晃動的麵孔,倒映著空,和晴空下不知何時被攔腰打斷,僅餘木皮,正在折倒的旗杆。
“伯爵!”
“閣下!”
“伯爵被擊中了!!”
紛亂的呼喊掩蓋了槍聲,在仿佛被人遺忘的地方,外邦人俘虜扭動著拱起身體,勉力用肩膀抵著土地回頭,幾具碎顱屍躺在他身邊,鮮血濕潤了草根,染紅了他的半張臉,他大口喘息,拚命眨著眼睛,仰麵看著那杆旗幟一頭栽下,然後,他哈、哈、哈地吐聲,發出嘶啞的嘲諷。
隨著旗幟的倒下,無數驚叫裹結成團,恐慌借著聲音火一般蔓延,鮮血和死亡帶來的驚駭還未過去,主帥的受襲進一步刺激了浮動的人心,那原本勉勉強強能算是平直的軍陣起了波浪,有了齒缺,變得疏密不均,有人畏縮成團,有人轉身想逃,有人原地不知所措,隻有少數忠誠的軍官用揮舞武器和皮鞭拚命維持秩序,很快短了一截的旗杆被重新立起,擴音術將怒吼傳至全軍。
“伯爵安然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