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朝潼關城方向,往西約走了一個時辰,到時城門果然已關閉。趙大安在遠離城門的城牆根挑了個背風的處所,開始安頓,打算露天宿一夜。女孩子們到處揀幹枝柴禾。看來,他們早已習慣了這餐風露宿的生涯。縭寧跟她們一起生火——秋天的夜,很冷很冷。
圍著篝火,他們燒了點清湯,拿出飯團糍粑,請縭寧一起吃。縭寧也從包裹裏取出幹糧分與諸人。縭寧因平時愛吃點心,包裹裏帶了些餡餅千層酥之類,小男孩虎子吃得狼吞虎咽,阿秀阿娟也甚喜歡,但倚琴與依舞卻與吃平常食物一樣。
飯畢,虎子奔來跑去,諸人說說笑笑,甚是和樂。依舞忽問:“姐姐知書達禮,家境應該比我們好得多,不知為何——”
“依舞!”趙大安阻止的唐突的詢問,謙意的朝縭寧笑笑,“別放心上,這孩子嘴快。”
縭寧道:“沒什麼,隻是其中原因……”
“誰沒有一段心事?就說我們好了,背井離鄉,隻想過好一點,卻苦了女孩子們……唉。”
“這樣已經很好啦,阿娘別這麼說。”倚琴善解人意地安慰。
縭寧小心措詞:“大叔大嬸到這麼遠地方來,有什麼打算呢?”
“我的願望是成立一個與眾不同的戲班子。”縭寧心中一動。趙大安臉上散發光彩:“依舞有天份,珩兒嗓子極好,阿秀阿娟也是好苗子!我的祖先是墮民,我是墮民的後代,不能科考,不能經商,不能種地,隻能從事那些下賤的行業……可是這下賤的行業中也有能發揮所長的啊!”
“大叔會戲曲?”
“戲曲?不,可沒人為我們寫曲子,但我走街串巷,收集了許多家鄉小調,到這麼遠地方來,也是為了收集這邊的小調,到時融在一起,說不定……”到這裏,他卻又頹喪,“唉,這不過是我們這些賤民的夢話罷了!”
“大叔可會樂器?”縭寧有心引開他的思緒。
“會呀!我從小就喜歡各種各樣樂器。我父親拉得一手好胡琴,據說我爺爺的笛子出神入化!”趙大安精神一振。
“那敢情好啊!秋高氣爽,大叔何不即興來一曲?”
“好!好!我最拿手的也是胡琴。”邊說邊打開行李,取出一把二胡,仔細擦撫一番,眼中愛憐橫溢,就似瞧著最心愛的孩子一般。
胡琴聲蒼涼淒惻,在秋風中遠遠送出,縭寧思緒翩飛……
“誰在那兒胡彈亂彈?竟敢吵擾大人!”有人喝問。
胡琴聲戛然而止,幾盞燈籠移近,竟然是同船而來的那勢派很大的人。一名隨從斥道:“還不滾遠些?惹惱了大人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邊說邊一腳踢翻趙大安。
縭寧忍不住站起,怒道:“你讓我們讓開也罷了,為何動腳踢人?何況,這是荒郊野外,又不是你家大人的府邸!誰不能坐得?”
忽一道目光掃過來,縭寧不由機伶伶打了個冷戰。她不甘示弱,與他對視。
那隨從先是一愣,繼而大怒:“你這下賤東西,活得不耐煩了?”踹向縭寧。縭寧一閃,那隨從冷笑道:“還敢閃避?”提腳又踹。
趙大安忙從一邊爬起,將縭寧扯向身後,一迭連聲賠罪。那名隨從的拳腳便招呼到了趙大安身上。那人冷冷瞧著,似乎這事與他無關。縭寧悲憤莫名,若不是被趙嬸死死扯住,她早已衝過去理論了。但是,此時此刻,她隻能瞧著。這些人是她們得罪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