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十四阿哥府發現縭寧失蹤,已是傍晚。等稟明完顏氏,又詢問了零園的侍女,卻毫無頭緒。派了人盲目尋找,但哪裏找得到?起初還抱著僥幸心理,以為縭寧出府私會親眷去了,反正她以前跟著石蘭經常做出格的事。但等到第三天早晨還不見蹤影,完顏氏有些急了。這事情不大不小,她拿不定主意怎麼辦。胤禎隨駕在熱河,若專門為這請示,顯得小題大做了,也顯得她沒主意。馬佳.縭寧不是普通的奴才丫頭,如果向衙門報個失蹤私逃,這十四阿哥府的臉可丟大了。她揣測著,還是決定告訴胤禎。但當然不能作大事講,隻是夾在正事裏,順帶提一句。
信件一來一回,又是數天,這麼耽擱下來,等胤禎得到訊息,縭寧早已遠離北京,再沒有可依此尋找的蛛絲馬跡。
胤禎接到信時,正在營帳中與胤禩胤禟一起。當他讀到:……馬佳氏自十五日出門,晚間未見回府,至今已失蹤三天,因不明原因,故未聲張,請十四爺定奪……
他刹時愣了,心裏隻覺荒謬、憤怒及不敢置信——一個大活人怎會說不見就不見了?肯定是縭寧煩悶了出府逛去了。但是——
胤禎一陣恐懼。
因為縭寧曾經有一次打算離開北京,卻被當成劫匪誤抓了回來。難道……難道她這次又是自己離開的?
不,一定是這些奴才們搞錯了,她怎會不聲不響地離開?
可是,當一個人越想避免一件事發生,可種種痕跡越會指這件事。胤禎回憶起此次離京時,與縭寧的意外碰麵,她看他的眼神……
“十四弟?出什麼事了?”
“十四弟?”
胤禎的手微微顫抖。她那時就已決定了!所以才那樣看我!因為在這之前,她從來未曾這樣看過我!
他呢?他當時做什麼了?當時,他剛聽了那個婆子關於葉天嵐與縭寧的一些事,四哥之後,是葉天嵐……他正滿腔憤恨——不,不可能,她怎能這樣就走了?
他還在生她的氣,她怎能一句話也不解釋就走了?
她為什麼不解釋?為什麼?隻要她解釋,他一定會相信的!
不,不,不可能!
她不會離開的。石蘭已死了,縭寧一個人能到哪裏去?她在京郊無親無友,能走多遠?
胤禎衝出營帳,本能地想現在去找,肯定還來得及。他要親自查明這是怎麼一回事。
“十四弟!”胤禩胤禟連聲急叫,卻不及拉住他。忽胤誐迎麵過來,一把扯住,笑道:“十四弟!你匆匆忙忙這是要上哪兒?恭賀十四弟呀,今兒你射到的獵物真不少啊,也讓那些蒙古人開了眼。皇阿瑪都讚你了——你怎麼了,臉色這麼差?”胤誐後知後覺地問。
十阿哥的話令胤禎恢複了理智。他一定要鎮靜,衝動盲目隻會將事情搞糟。他道:“我沒事——不過府裏出了點小事,我要派人處理,三位哥哥,失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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縭寧已在馬車上顛簸了二個月多。她是雇馬車離開京城的,並沒有就近去天津沿水路去南方,而是朝西行走。她離開時漫無目的,隻是想著怎樣才不會讓人找到——她想別人可能認為她會南下去廣州,故而反其道而行。
她這一著棋的確走對了,因為一路上毫無阻礙,順利離開了京城。縭寧雇車時說的是去石家莊,因而她在石家莊下車,找了家店住宿。她在店裏住了一天,思前想後,既然已經往西行走了,索性再往西北,到青藏高原去。雖然是幾百年前的故鄉,但縭寧心中還是升起無盡思念。
第二日,她改穿男裝,染黑容貌,打聽怎麼去西寧。打聽了半日,好容易才打聽到一家去河南的商旅,會經過陝西省邊界。縭寧想,反正她並不趕時間,一時又找不到其它商隊,先遠離北京再作打算。她好說歹說,終於答應帶她同去。數年養尊處優、深居府邸的生活,令她幾乎忘了奔波風塵的勞苦。縭寧已經不習慣數人乘一輛馬車,不習慣肮髒混濁的空氣,但她不可能一路雇車至青海西寧。一來,她穿著樸素,打扮成給人跑腿的小廝模樣,雇車就不符身份了,況且財不可露白,不能招來懷疑;二來,她帶的錢其實並不多。
商旅穿過太行山,途經山西省內的太原、大同、平陽等大城,一路更換騾馬、充實貨物。這日,商旅到了與陝西潼關隔河相望的芮城縣,給縭寧指明方向,便自顧往河南省去了。
縭寧孤身一人雇車到風陵渡,付了銀兩,改乘渡船。時值九月末,秋色正濃,但見午後稀薄的陽光下,黃河水濁,岸邊樹木蕭疏,一陣風吹過,幾隻渡鴉自係舟的木樁上驚起,憑添幾縷蒼涼。縭寧隻覺天地茫茫,不知何處可安身。她咬緊了牙,忍住那股悲愴、孤寂、與無盡哀愁。
渡船開出一箭之遠時,岸上有人大聲呼喊,當先一人負手而立,身後幾個隨從站得整整齊齊,看樣子來頭不小。船便又回去。待走近了,縭寧看清那為首之人約摸三十上下,身著質料上乘的府綢長衫、織錦馬甲,顯見出身富貴。但他行走時昂首闊步,身板挺直,一望而知絕不是紈褲一類。更何況此人眉濃如墨,目如鷹隼,嘴角有兩道深紋,帶著種肅殺之氣,令人不敢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