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另一名隨從跑了過來，低聲稟告了句什麼，那人側頭微一沉思，邁步離開，他的隨從便放過了趙大安、縭寧等人，隨之離去。
縭寧站著，渾身輕顫。趙氏夫婦收拾著東西，另找了個地方安頓。阿秀過來道：“姐姐，阿爹說了，這沒啥的，出門在外哪有不受委屈的？忍忍就過去了。”縭寧胸中的那股悲憤愈加濃鬱。她搖搖頭，說：“我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我等會過去。”阿秀不好再勸，便回頭走了。
縭寧沿著城牆根的陰影走著。前麵是驛樓，朦朧的燈火透了出來，隱約有守兵站崗。
這個世界，有權就是理。她第一次親身體會到這個時代作為貧民、身為女子的悲哀……
她突似撞到了一堵牆，仰麵向後跌去。幸好旁邊是城牆，她趕緊抓住，隻聽耳邊有人怒斥：“什麼人亂衝亂撞的？”燈籠照在縭寧臉上，她隻模糊看見身前影影綽綽站著數人。縭寧心中驚慌，卻聽被撞到的人咒罵幾句就走了，並沒有想象中的巴掌拳腳。她這才發現這人稍矮，並不似同船那人。
能夠住那裏的人應該都是有公務在身的官吏，不知為何他們不好好在裏麵休憩，卻都跑出來晾風。
月光明朗，高高的城牆投下巨大的陰影。縭寧呆立片刻，才拖動有些僵硬的腿慢慢走去。城樓建在半山腰上，距黃河不到一公裏。縭寧站在一處突出的岩坡上，遠遠眺望。她這個角度難以目睹黃河劈開秦晉群山、奔騰壯闊的麵貌，但她憑想象，也可描畫出“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的氣勢。何況她站在這裏都感到濕寒之氣逼人，似是秋風將黃河激起的浪霧撲到了身上，波濤拍岸的聲音也清晰入耳——若換成是風大浪高的天氣，此時此刻，她腳下的岩石也會因之撼動吧？
以前，張離剛剛成名時，接拍過一兩次電視劇，她有段時間曾惡補過一些曆史知識，所以對這潼關有所了解。但她的人生猶如一場老天的惡作劇，她在二十世紀所學得的知識，竟用來到三百年前的潼關城下憑吊懷古！
——她想到的不僅有東漢的曹操與馬超之戰、中唐安祿山之亂、唐末黃巢起義，及明清之際的刀光劍影，她還想到幾百年後日本鬼子的炮火……
她的“懷古”可比任何人都奇特。縭寧微微苦笑。真是諷刺的人生啊！
縭寧隻覺心中鬱積難排，想起元代陳養浩有名的山坡羊，不由出聲念道：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裏潼關路。
望西都，意躊躇。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秋風濤聲中，忽有人道：“茂文老弟，我剛進驛站就得知你也到了，到處找你不著，原來是到這兒懷古來了！”
縭寧吃了一驚，隻聽一個淡淡的聲音道：“哦，原來是剛上任的巡撫大人。末將受寵若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