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冬季來臨前的最後一場雨,空氣中盤旋著刺骨的北風,陰霾低沉的烏雲間突然劃過一道閃電,在打雷之前,燾羽捂住冰冷的耳朵,偏偏在下課之後才下雨,她心情鬱悶,不耐煩地拍掉風衣上的雨水,一進門,暖風撲麵,被衡泰殿的老嬤嬤利索地脫掉風衣,白色暖毛被裹著身,配上她圓圓的腦袋,像個晴天娃娃,老嬤嬤叨念了她幾句,她笑眯眯不理會,伸手抓起玻璃缸裏的寵物龜,想進書房找祖母,卻被身邊的常侍拉住了,大人們正在裏麵商議正事。
書房的暖閣裏,恒繹夫婦倆和敬親王在聊天,大概都是說新年授爵一事。由於皇後皇貴妃難得聯手支持,啟瀠的爵位由和碩格格升為和碩公主已經基本定案。敬親王是皇上的堂叔,早已過古稀之年,不過麵色紅潤如嬰孩,惱怒時蝌蚪大的眼睛會驟然突起,蝌蚪瞬間進化成蛤蟆,他在皇族議事會當家多年,因不滿近年來內閣出台的政策導致皇族貴胄的地位越來越低,對恒繹啟淮父女頗有微詞。恒繹表麵上尊重他,實際不太把他當回事,所以對於這件必須得通過皇族議事會提名的封爵大事,敬親王總是喜歡跟他端架子,唱反調。
放下手中的白銀舊式水煙壺,敬親王提起啟潛的爵位,依常理啟潛婚後理應晉升一級,封為郡王。恒繹剛微笑地點頭還沒來得及表示讚同,敬親王又繼續說,按照內閣頒布的《皇室法度》,啟潛婚後也應該搬出頤和園,跟紀親王一樣分出去生活。
三人圍著烏木高腳圓桌組成一個等邊三角形,桌上有點心三碟,蝴蝶卷、馬蒂糕和栗子糕,剛才一直沒吃東西的恒繹,現在借著吃栗子糕,沒有正麵回應敬親王說的事。
皇後平和地看了丈夫一眼,打圓場道:“皇叔說得有道理。不過我們啟潛年歲並不大,才新婚又剛剛出來做事,亂七八糟的煩惱事一大堆,現在讓他搬出去住,他怎麼可能適應得來。法度也不外乎人情,我沒記錯的話,紀親王也是結婚一年多才搬出去的……”
敬親王微微有些著急地說:“皇後娘娘,我的意思是先對外公布消息,大阿哥這邊年後再搬出去不遲。大夥兒也都明白,最近皇室的新聞一摞摞,我們最好能在公眾提出質疑之前做出決定,要不然,受到質疑再搬出去,那是多抹不丟地的事兒。”
“我相信公眾多數都是講理講孝義的人,我們也就希望跟普通人家那樣,一家人開開心心生活在一起,即使受到質疑,我們在人情道理上也站得住腳。說到底啟潛終究有一天是要離開父母分出去住,不過也得他成熟一點,能獨立了,再來說這件事。他現在啊,雖說已經是結婚的人,但行為處世跟我們燾羽差不多,沒定性呢。”這邊皇後在說著大義得體的話,恒繹繼續保持沉默,敬親王終於收起了他的水煙壺吃起了涼爽清甜的馬蒂糕,邊吃邊發表高見。
突然靜下來,敬親王瞪大著蛤蟆眼睛,後麵的話被他吞到了喉嚨裏,恒繹反應倒是很快,站起來,狠狠拍了幾下他的背。終於,還沒嚼爛的馬蒂糕被吐出來了,敬親王也沒了繼續說正事的精力,把已經確定的事再說了一遍,便直接回家去了。
恒繹坐回軟塌上喝茶,對啟潛搬出頤和園的事,他一直都沒表態。皇後看在眼裏,隻要他沒明確反對,那這事便有些許的眉目了,她也不主動拿出來談論,隻是對著進來打掃的常侍說,讓童司局打電話去問啟淮今晚上是不是過來晚膳。話音剛落,童司局進來稟報,長公主和德郡王來了。恒繹、啟淮和索格下三人象棋,聊起敬親王提出的授爵名冊,恒繹道:“毓敬剛才提議要啟潛搬出頤和園。”
啟淮看了眼母親,隨後笑道:“如果啟潛搬出園子,肯定沒人能管束他,到時候更無法無天了。”
索格道:“啟潛沒你想象的那麼差,我倒覺得他是一個很有分寸的人。”啟淮吃了他一個子,說道:“他要是有分寸,上次就不會被阿瑪打板子了。我這個弟弟是個聰明人,可惜他的小聰明都不是花在正事上,我想年後讓他去外務部跟著邱老,好好學學。搬出頤和園的事也不急,先給他物色好房子,他和沈潯可以園內園外輪流各住一段時間,慢慢適應。不過以他的個性,一定會選擇多住在園外逍遙自在。”
恒繹點頭笑道:“啟淮的這個主意不錯。啟潛是要開始成長起來了,以後即使不能幫你的忙,也希望他不會來添亂。現在看來,大福晉雖然說失憶了,但恢複得不錯,看來應該是比較靠譜的人,希望她以後能管得住啟潛,不要讓他亂來。”
啟淮笑著對母親說:“那得感謝媽媽,子桑表姑可是個厲害的師父。”哄得皇後眉開目笑,壓抑了幾個月,她終於順心了,沒有白費子桑幫她出主意安排的,這一出她跟敬親王唱的雙簧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