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4章 任務(2 / 3)

聽得此言,眾人心下一寒,全都望向了那隻大酒缸,這缸有八尺之高,六尺之寬,達千斤之重,酒缸上闔了一塊木板,塗以石灰,那是拿來防蟲子爬入的。

啊的一聲,盧雲一顆心好似停了,一眾黑衣鬼眾則是大驚失色,全都軟了下來。

當啷啷聲響不斷,伍崇卿伸手探入酒缸,抓住了一條鐵鏈,就在此時,屋裏熱了起來,滿是辛辣之氣,人人身上冒汗,心頭跳動,那大酒缸不知怎地,竟似亮起了幽幽紅光。

“快攔住他!”黑衣鬼眾至於醒覺過來了,正要撲上阻攔,卻聽伍崇卿仰頭大笑,他單膝跪地,將鐵鏈使勁一拉,嘩啦大響傳過,酒汁飛濺,寒夜中一柄紅焰焰的魔物破水而出。

“殺!”伍崇卿張大了嘴,形如鬼魔,厲聲道:“業火魔刀!”

“喔喔喔喔喔!”魔刀在手,伍崇卿丹田散發紫電,又似給熊熊烈火焚上了身,隻痛得他仰天狂叫,那張臉給魔火燒得紫紅,不再象是人,反象是淒厲鬼魔,人人與他目光相過,莫不麵上變色,一個個腳下後退,身上發抖,人人目不轉睛,都在望著那柄“業火魔刀”。

很大很大的一柄刀,通體晶黑,光可鑒人,好似地域業火燒結而成,就這樣握在伍崇卿的手上,隱隱約約間,刀上好似還有隻幽幽暗暗的魔眼,望之深沉睿智,隨光明滅,隻在打量屋中的每個人。

忽然間,伍崇卿放落了魔刀,刀柄碰上了地板,發出了一聲低響。

咚……

奇怪的聲響發出,咚的一聲過後,人人心頭一跳,瞳孔放大,後退的腳步竟不約而同的停下來,隻見赤川子傳過頭來了,宋通明抬起頭來了,哲爾丹也揉了揉眼,連眾酒保也爬在窗邊,齊聲低呼……

“好美啊……”場裏傳來齊聲讚歎,隻見祝康躲在牆角,由衷的說著,宋通明也是聲音迷茫,附和道:“是啊……真的好美……”場麵忽然靜了下來,全場不分武功高低,貧富貴賤,人人呼吸急促,心跳加快,一個個都死盯著“業火魔刀”。

當此一刻,重睹魔刀,盧雲總算也想清楚來龍去脈了,看小年夜裏揚州一場大戰,那時率領百鬼出巡的,便是金淩霜,押運之物正是這柄“業火魔刀”,其後各方人馬激戰,魔刀落入一名黑衣人手中,而今想來,此人正是崇卿。隻不知他用了什麼辦法,居然將這柄刀藏入了萬福樓,浸泡在那隻大酒缸裏,看眾酒保的驚詫模樣,想來事前也不知缸底藏了這怪東西。

盧雲曾經觸碰過魔刀,自知魔刀的威力何在,這柄刀是否鋒利,無關緊要,要緊的是他藏有一股深沉業火,能激發持刀人的剛勇之氣,當夜各方人馬大打出手,瓊芳隻因撿到了魔刀,便曾一口氣打退幾十名黑衣人,氣力大得難以想像,故而說魔刀是公正之物,任何人隻消向它許願,答應以自己的性命交換業火,魔刀便會賜下無上勇力,使其殺死大仇,一償夙願。

也難怪“萬福樓”的酒水這般嗆辣了,那是“魔酒”啊。在眾人的興奮注視下,忽見魔刀光芒漸漸止歇,業火隨即消逝,隻聽“嘿嘿”兩聲笑,伍崇卿緩緩抬起頭來,雙眼滿步血絲,嘴泛陰森魔笑,眾人與他目光相接,這才如大夢初醒,再次發起抖來了。

大事不好了。業火彙聚體內,已使崇卿化身為魔,此時他不必拔刀出鞘,身上氣力也要大上千倍不止,想瓊芳一個文秀少女尚且如此,何況武功霸悍如崇卿?

當此關頭,“鎮國鐵衛”要不要攔他,須得立時定奪。

“唰”的一聲,金淩霜當仁不讓,搶先拔出了長劍,“鏗”的亮響,屠淩心右臂向天,也已抽出了“無形劍影”,隨即腳步沉重,修羅巨人駝背彎腰,咬牙握拳而來,全場黑衣人旋即架起了十字弩,對準了崇卿。

“誰想死……”伍崇卿咧嘴而笑,森然道:“誰先上。”

雷電火焰交相而過,伍崇卿手持刀柄,嘴角冷笑,黑衣鬼眾不約而同向後退開,此際沒人願意單打獨鬥,全場高手必須一齊出招。

“哈哈哈哈!殺光你們!”伍崇卿仰天狂笑,竟然開始拔刀了,看他左手持鞘,右手握柄,魔刀慢慢離鞘而出,那魔火受了“披羅紫氣”的喂養,一時光芒大熾,散出妖異紫焰,美得讓人心寒。

鎮國鐵衛精英出盡,卻沒人有把握擋得下崇卿,隻見金淩霜冷汗直流,死命握緊劍柄,劍尖再次散出熊熊金芒,屠淩心也在培育陰勁,預備一劍穿心,那赤足巨人更睜足了牛鈴大眼,渾身筋肉賁起。

在眾人的駭然注視下,魔刀漸漸理鞘,一寸、兩寸、三寸……業火點點竄流,崇卿的身法也變得說不出的古怪,看來象是“龍行九似”,卻又好像不是,總之就象龍神著魔,可畏可怖,不想可知,一會兒魔刀一旦開匣離鞘,萬福樓裏必然血流成河,恐怕真要“天地萬物殺一空”了。

全場呼吸急促,人人都在設法凝聚功力,蘇穎超、哲爾丹等人則慢慢朝牆壁靠去,就怕給這場打鬥牽連上了。

蘇穎超等人雖沒見過“業火魔刀”,卻也聽過種種傳言,都說這柄刀邪惡異常,能使持刀人中邪發狂,非隻會殺死仇人,還會殺死親人,最後連自己也一並殺死,依次看來,金淩霜並未說謊,黑衣人並不是壞人,真正的壞人是伍崇卿,他才是危害人間的妖魔鬼怪。

魔光越發耀眼,情勢也益發危殆,金淩霜自知不能再拖,霎時把手一揮,厲聲道:“動手!”號令下達,金淩霜率先挺劍而上,屠淩心、赤足巨人也分從兩旁包夾過去,三大高手分進合擊,勢道何其厲害,伍崇卿卻是哈哈大笑,正要將魔刀拔出,卻聽一聲清嘯:“誰都不許動!”

包廂窗扉破開,隻見一人頭戴大,從敵我雙方麵前飛越而過,隻聽他“喝”的一聲,一掌便朝崇卿肩頭拍落,功勁到處,竟震得魔刀墜落下地。

魔刀離手,發出砰然巨響,伍崇卿也清醒過來了,他張大了嘴,呆呆看著麵前那人的麵龐,顫聲道:“是……是你……”來者正是盧雲,他見崇卿即將拔出魔刀,也是怕他鑄成大錯,立時下場阻攔,絕不容他出刀殺人。

二人還不及對答,金淩霜已然挺劍直衝而來,厲聲道:“快!大家快奪回魔刀!”千載難逢的時機到來,好容易魔刀墜地,再不趁機搶回,更待何時?一時之間,風聲勁急,全場黑衣人爭先恐後,全數朝“業火魔刀”飛奔來奪。

猛聽崇卿大喝一聲,又朝地下的魔刀撲去,盧雲卻死抓住他,厲聲道:“不可以!”

“快放箭!”黃金指環奮力指揮,但聽刷刷連聲,黑衣鬼眾發射了連弩,箭雨連珠,直射而來,但見金淩霜、屠淩心、赤足巨人全數出招,下手幾無先後之分。劍芒、劍蠱、修羅功,三招同出,中者必死。盧雲咬緊牙關,把手向旁一探,一股氣流到處,聽得“刷”地一聲,蘇穎超配劍騰空離鞘,飛入了盧雲手中。

此際盧雲在前,伍崇卿居後,看他右手持劍,左手還拉著伍崇卿,隻餘單手禦敵,可麵前三大高手連決發招,加上滿天劍羽,層層疊疊,盧雲手上卻隻有一柄長劍,顧得了前,守不了後,卻要如何抵擋大批強敵?

一片惶惶然中,蘇穎超哲爾丹等人都是滿心驚愕,一不解這人姓舍名誰、從何而來,二不知他要如何擋下連番殺招?

既然擋不住,那也不必擋,盧雲將心一橫,把手一鬆,任憑長劍向下墜去。

長劍由胸前落下,已至腰間,眾人大感驚訝,還不知他為何棄劍,猛見盧雲提起手掌,對著劍柄一拍,但見劍刃半空旋轉,一片嗡嗡聲中,竟在麵前開出了花朵般的光圓。迎向了眾高手的兵器氣勁。

“金將”地巨響,無形劍影脫手飛出,吼地一聲怪叫,赤足巨人踉蹌滾跌,連金淩霜的劍芒也給撞偏了一尺,竟從光盾旁擦了開來。

“哆哆哆”,“哆哆哆”,劍羽破散,但見照壁上釘滿了弓矢劍弩,這圓盤竟似一麵大盾牌,一口氣擋下了全場高手的絕招,一片駭然中,盧雲喝地一聲,手腕翻轉,把手一撤,那劍便劃過了鴻影,插回三達傳人的劍鞘之中。

見得這記手法,蘇穎超好似五雷轟頂,一顆心險些停了,他張大了嘴,呆呆看著那無名男子,腦中盤旋迴繞的,便是那念茲在茲的五個字。

“仁劍震音揚”

為求仁劍,蘇穎超已舍棄了一切,想起這些時日的艱辛困苦,他眼眶紅了,心下酸苦,登時奔了過去,哭喊道:“師父!”

才奔出了幾步,蘇穎超立時“啊”的一聲,曉得自己認錯了人了,看那人身長八尺,遠比自己高了半個頭,如何能是矮小的師父?他渾身發抖,又迷惑、又懼怕,不知這人是從哪兒偷學了仁劍,正嗚咽間,忽然手上一緊,竟給那無名男子拉住了,聽他喊道:“蘇少俠,跟我一起走!”

對方的手掌溫溫熱熱的,不待自己答應,便已死拖著他,竟要帶自己一同逃離萬福樓。

蘇穎超呆呆看著那人的麵孔,隻見他頭戴大顫,約莫四十來歲,樣貌頗為英俊,麵上卻帶了幾分滄桑之色,那模樣瞧來竟是如此熟悉,他象極了一個人,他的名字叫做:“仁劍傳人”!不知不覺間,“智劍傳人”張大了眼,心頭發熱,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自己好似認識這人很久很久了,從出生下來,從拿起長劍的那一刻,他就注定會認識這個人,突然之間,蘇穎超大喊一聲,便也緊緊反握對方的手,跟他一起奔逃。

“快逃,快逃!”說到逃命,沒人能比赤川子更快,隻見這老道一馬當先,其餘宋通明、祝康、哲爾丹也緊隨其後,再看盧雲左手拉著蘇穎超,右手還死拖著伍崇卿,那少年卻還死抓著一條鐵鏈不放,鐵鏈尾端卻又縛著魔刀,眾人一個拖一個,爭先恐後,全數衝向了窗口。

五樓窗口雖高,可黑衣人在後頭追著,那也不算什麼了,想起性命要緊,赤川老道無畏無懼,他快手快腳,正要爬上窗台,忽聽遠方傳來一聲低沉佛唱:“我……建……”

“超世誌。”

梵音渺渺,黑夜中誦經聲從四麵八方而來,讓人心生異感,眾人麵麵相覷,正感驚異間,盧雲忽覺手上一鬆,伍崇卿竟已狠命甩開了他的手,隨即拉起手上鐵鏈,抓緊了“業火魔刀”。

“喔喔喔喔!”伍崇卿雙眼布滿血絲,緊握魔刀,看他咬牙切齒,仿佛如臨大敵,眾人全呆了,一不知他在怕些什麼,二也不解什麼人來了。一片驚疑間,遠方又傳來幽幽佛唱,聽是……

“必……至……”

“無上道!”忽然之間,全場黑衣人肅敬喊話,上從金淩霜、屠淩心、下至修羅居人,人人屈膝俯身,好似公然拜起了什麼邪神。眾人大為駭然,不明所以,祝康愕然道:“這……這是幹什麼?如來佛祖降臨了麼?”宋通明罵道:“你還有空管閑事,逃命要緊啊!”

場麵不大對勁,看這幫黑衣人的模樣,八成有大妖怪降臨了,眾人慌慌張張,正要從窗口爬出,卻聽“咚”的一聲,那赤川老道不知怎地,居然雙膝一軟,跪倒在地,竟也學著黑衣人跪拜起來了。

赤川子平日裏要跪要站,那是他家的事,誰也管不著,可這老東西哪兒不好跪,卻把逃生之路給擋了,這可怎麼得了?祝康忙道:“道長,您……您閃了腰麼?”他伸出手去,正要扶起赤川子,哪知才碰到他的手臂,隻聽他“啊”的一聲,膝蓋“砰”的一聲,身子軟倒,竟也朝窗外叩下頭去了。

此時眾人還等著突圍脫困,卻莫名其妙跪成了一排,宋通明驚怒不已,痛罵道:“幹什麼?幹什麼?嚇得腿軟了是吧?”他提起黑毛大手,正要將祝康掀起,誰知才扯住了衣領,忽然也“咦”了一聲,隻覺自己的膝蓋不住發抖,腳邊竟然有以股暗勁傳到,好似有千百隻水鬼拖著自己,竟要把他扯下水去。

“神刀勁!”砰的一聲,宋通明提起翔鷹寶刀,狠力拄在地下,咬牙支撐,隻聽嘎嘎之聲響起,宋通明的家傳寶刀受力彎曲,隨時都要折斷,宋通明麵露驚惶之色,慌喊道:“蒙古大叔!快拉住我!快!”哲爾丹也楞了,不知宋通明怎麼了,他不及深思,忙一把抱住了人,正要將之托起,哪知一股巨力傳到,竟也讓他“嘿”的一聲,腰脊痛彎,身子漸漸屈膝軟倒。

哲爾丹武功並非泛泛,他能稱雄漠北三十載,自有憑藉,可此時他全力發功,非但拉不住宋通明,反而要給拖垮了,蘇穎超驚疑不定,盧雲也是一臉愕然,二人對望一眼,正要伸手來拉,卻見一人搶先出手,托住了哲爾丹腋下,厲聲道:“起……”

伍崇卿出手了,他將魔刀摜在地下,以“披羅紫氣”托起哲爾丹,紫電魔光交穿而過,憑著這股悍勇氣勢,定能讓全場眾人站起身來。

喀喀……喀喀……伍崇卿翻起了白眼,脊椎發出了喀喀響聲,膝蓋更是開始晃動,盧雲心下震驚:“這……這是怎麼回事?他握著業火魔刀啊!”

持魔刀者必有神力,此乃盧雲親身所試,絕非虛言,可現下崇卿的氣力卻不濟了,但見他駝背彎腹,牙關咬得喀喀作響,隻能將魔刀拄於地下,勉力支撐身體,幾番向要拔出魔刀迎戰,手掌卻似給神佛壓住了,怎麼也抬不起來。

砰的一聲,宋通明雙膝觸地,額頭撞上了地板,已然五體投地,餘波所及,帶得哲爾丹身子前傾,險些也要跪倒。

眼前氣氛詭異之極,全場仿佛中邪一般,一個個相繼趴下,不隻同伴們跪成了一排,連黑衣鬼眾也跪得滿地,好似在等候什麼神佛降臨。這時全場還能動的,隻剩下盧雲與蘇穎超,兩人心下惴惴,彼此雖說不相熟,卻還是相互挨近了幾步。

盧雲深深吸了口氣,他自忖年紀較長,不好讓蘇穎超犯險,便道:“蘇少俠,勞駕你守在我背後,讓在下過去試試。”不待蘇穎超答應,便已伸出手來,朝崇卿挽去。

眼前情勢非比尋常,看崇卿手持魔刀,尚且不能脫困,料來必有什麼緣由,盧雲小心翼翼,也是怕崇卿身上給人下了什麼怪毒,便將袖子翻開,裹住了手掌,小心托向他腋下。

慢慢的、盧雲觸到了崇卿的身子,手中並無異感,料來不會有事,他放心下來,便稍稍提了口真氣,朝伍崇卿腋下去托。

盧雲手上一沉,隻覺崇卿身子很重,再看他微微發抖,不停用勁蓄力,似想要掙脫什麼,可身子卻似給太行山壓住了,就是起不了身,盧雲望向窗外,微微沉吟,已知外頭有高人到了。

來者不知何人,武功奇高,隱隱透著一股懾人邪氣,情勢怪異,千萬不宜硬拚,隻能過去窗外察看,盧雲正要把手鬆開,忽然雙眼圓睜,驚覺自己的手掌也給粘住了,他大驚失色,猛力抽拉,可這股內力極其纏人,怎麼也甩之不脫,正惶然間,猛然一股大力傳了過來,竟使盧雲“啊”的一聲痛喊,終於感到這股排山倒海的威力了。

喀喀喀喀喀……盧雲牙關緊咬,隻覺這股力道好生驚人,直似五鬼纏身,又似天將降大任於斯人,直壓得他脊椎劇痛,似欲斷折,他情不自禁的彎下腰來,滿麵痛苦駭然:“這……這是怎麼回事?窗外倒地來了什麼人?”

對方蓄力不發,直到引出了盧雲,方始一鼓作氣下手,聽得“砰”的一聲,哲爾丹雙膝跪倒,其餘宋通明、祝康、赤川子更已前額跪地,全數倒地不起,盧雲與伍崇卿仍死撐不倒,卻也是背駝腰拱,隨時都要垮下,蘇穎超又驚又怒,隻想過來援手,盧雲卻拚命向他眨眼,示意他千萬別來送死。

盧雲隱居水瀑十年,前幾年棲息於瀑旁孤島之上,日夜受大水衝刷,抗壓逆流的本事極為精湛,一旦把兩腿釘到了地下,便萬斤巨力也推之不倒,可身上這股力道與白水大瀑相比,竟似猶有過之。他心裏明白,這股力道絕非人力所能為,可真要說有神佛降臨,卻是誰能相信?他深深吸了口氣,閉目垂首,細細體察崇卿身上傳來的那股力道。

猝然之間,盧雲雙目大睜,驚覺這股氣勁既熾熱、又陰柔、複剛猛、好似集“披羅紫氣”、“神刀勁”、乃至哲爾丹的“大黑天拳勁”於一身,甚且摻雜了點蒼內勁、河北祝家莊特有的旋槍勁,並同“業火魔刀”的魔威,一股腦兒望自己身上壓來,方有這驚天動地的氣勢。

“同化之力!”盧雲駭然醒悟:“有人使大夥兒的內力一齊轉向了!”

欲求團結,必先同化。這是一股極精湛細膩的統治之術,調和了六股截然不同、大相徑庭的內力,使其順從己意、喔最高興、沿途反震而來。也難怪崇卿要給鎮住了,看他吃力極沉,非但窗外那位無名高手正在發功,另還並同哲爾丹、宋通明、祝康、赤川子等人數十年苦練的內力,全數朝身上壓來,崇卿若非還有“業火魔刀”可供依靠,早已叩首跪地,何能在此死撐不倒?

話說回來,最慘的還是盧雲,他處於人群的最末端,不隻得承擔崇卿身受之苦,還得背負他送來的“披羅紫氣”、“業火魔刀”,那模樣便如白水大瀑下毒龍潭,萬斤水瀑傾瀉而下,全數打在他的頭上。

喀喀……喀喀……全場六大高手畢生功力襲來,盧雲要緊牙關,,骨骼渾渾欲散,內心更是駭然恐懼,無以複加。他真不知世上哪來這般邪門心法,竟有如此巨大神通?

“我建超世誌。”好似在回答盧雲內心的疑惑,窗外那人如此述說:“必至無上道。”

“斯願不滿足!”全場黑衣人叩首附和,神情激昂:“誓不成等覺!”

“今為大施主,普濟眾窮苦。

命彼諸群生,長夜無憂惱。

眾生聞此號,懼來我刹中。

虛空諸天神,當雨珍妙華。”

陣陣梵音渺渺,仿佛真佛降臨,上起盧雲,下至祝康,全場正派人士都已受製於人,轉看金淩霜、屠淩心等歪門邪道,卻也拜伏於地,猛聽“刷”的一聲,蘇穎超一聲清嘯,已然仗劍在手。大步奔向窗台。

蘇穎超受夠了,身為“天下第一”的徒兒,他要查明是何方妖人來此肆虐,將之一劍斬殺。

忽然間,蘇穎超張大了嘴,向後退開了一步,因為窗外走下了一個人,黑衣人。

“無上正道”的梵唱之中,黑衣人靜靜現身出來,他手按赤川子的頭頂,足踩窗台,淩空漫步而下,那身法不急不徐,既從容,複莊嚴,仿佛真是天上神明駕臨,直逼得蘇穎超腳下發抖,慢慢向後退開。

這大概是全場黑衣人裏最強的一個,平淡目光所過之處,金淩霜、屠淩心等人莫不下拜叩首,齊聲頌號曰:“參見大掌櫃!”

聽得這個名號,伍崇卿好似給雷劈了,他奮力提手,隻想去拔“業火魔刀”,奈何千斤重擔壓住了自己,雙手直如鐵鏈綁縛,怎麼也抬之不起。

天上地下,唯我獨尊、“鎮國鐵衛”最高的首領到了。他一出手便打垮全場高手,看盧雲武功之高,絕不在當年卓淩昭之下,伍崇卿身負魔刀,更如龍神著魔,此外哲爾丹、宋通明也都非易與之輩,可此時人人都給一網打盡,足見這位“大掌櫃”武功之強,算計之準,已達玄境。

全場鴉雀無聲,盡皆拜伏,“大掌櫃”默默無言,目光掃過全場,盧雲也咬牙切齒,奮力抬眼,努力朝那人看去。

窗外雪花片片,屋內一片寂寒,雙方一在上,一在下,但見“大掌櫃”悄然站立,他一襲黑衣,頭戴麵罩,遮住了五官,依稀看去,他的身形不高也不矮,體態不胖也不瘦,連那舉止也是平平淡淡,盡歸中庸。

盧雲口中微微喘息,發出了輕響,那位“大掌櫃”便也轉頭而來,二人四目交投,出乎意料,此人的眼神並非窮凶極惡,而是清澈明亮,深邃遙遠,好似看盡了萬裏江山千古事,天地一切奧秘,盡入胸懷中。

“大掌櫃”的話很少,他點了點頭,金淩霜立時把手一揮,但聽屋內腳步輕響,全場黑衣人一齊走上前來了。

場麵益發不妙了,盧雲心裏明白,此時壓在自己身上的力道,實則大半來自於伍崇卿、哲爾丹等人,眾人若想抽身離開,便得一齊散功止力,否則隻會越陷越深,可惜盧雲自己也給萬斤巨力壓住了,此時也隻能奮力行功,全力抗拒,焉有一分氣力出言提醒?

眼看黑衣人越走越近,恐怕真要全軍覆沒了。盧雲越發慌亂,滿心絕望中,忽見屋中還有一人,也是滿麵焦急的瞧著自己,似在問他該怎麼辦?

“三達傳人”蘇穎超!盧雲心下大喜,自知見到了最後希望。

此時眾人一個接一個倒下,先是赤川子、祝康、再來是宋通明、哲爾丹,最後是伍崇卿與盧雲,人人都已深陷泥潭,動彈不得,說來場裏唯一的自由身,便是寧不凡的愛徒,華山掌門蘇穎超。他是己方碩果僅存的高手,也是全場唯一的希望,此時黑衣人即將走上,盧雲若想脫身,便得讓蘇穎超逼開“大掌櫃”,隻是說來麻煩,以蘇穎超的武功,他能否打敗“大掌櫃”?

盧雲深深吸了口氣,他絕不會讓“三達傳人”孤身奮戰的,此時此刻,須得暗助一臂之力。

生死在此一舉,盧雲閉上雙眼,徐徐呼吸,霎時內勁一吐,便將一股淩厲至極的功勁反震回去。

沒人曉得的,盧雲內力之深,實已震古鑠今。他在水瀑裏坐了十年牢,一麵與白水大瀑生死相搏,一麵苦苦鑽研“劍神”留下的劍譜。日複一日、交相煎熬,內力的渾厚紮實,舉世無第二人能及,一旦把功力運到了頂點,便如白水大瀑逆流反撲,威勢豈同尋常?

盧雲運氣反擊,慢慢內力運行已至極點,隻見“大掌櫃”身子微晃,衣袍漸漸脹起,想來也感應到這股內力了,盧雲心下大喜,看隻見拿出了畢生功力回擊,這個“大掌櫃”武功再高,也得全力化解,他明白對方一時半刻難以動彈,忙向蘇穎超連使眼色,要他趕緊出手。

黑衣人越走越近,五尺、四尺、三尺……機會稍縱即逝,天幸蘇穎超見機極快,一看“大掌櫃”衣袍鼓起,盧雲又是死命眨眼,頓時心有所悟,當下刷的一聲,把劍抽了出來。

反敗為勝的機會到了,盧雲與蘇穎超聯手出招,事情已有轉機,此刻蘇穎超拔劍出鞘,“大掌櫃”若不想受傷,便得放開赤川子,可這麼一來,哲爾丹、伍崇卿,乃至於盧雲自己,全都會脫離桎枯,到時群雄並起,魔刀出鞘,“鎮國鐵衛”怎麼鎮得住場麵?當然他也可以繼續壓著赤川子不放,不過蘇穎超也不會容情,隻消舉劍輕輕一刺,便能了結此人的性命。

情勢急轉直下,“三達傳人”驟然出手,黑衣人也已驚醒過來,一時群起上前,眼見情勢危殆,蘇穎超不禁口中狂叫,隻管舉手直刺,如癡如狂。

長劍迎麵而來,忽聽“大掌櫃”笑了笑,道:“蘇君,瓊芳近來好麼?”蘇穎超大吃一驚,萬沒料到對方竟然認得瓊芳,他“嗬”的一聲,劍尖急急一偏,從那人喉邊掠了過去。他急轉劍鋒,架在大掌櫃的喉頭上,喘息道:“你……你認得芳妹?”

“當然。”大掌櫃的目光帶著笑意,道:“我接到了你的喜貼。”

“大掌櫃”開口說話,全場或驚駭、或詫異、或迷惑,迷惑的是蘇穎超,他聽對方認得瓊芳。還自稱接到了自己的喜帖,莫非真是個熟人?可他為何又戴上了黑麵罩,深夜來此行凶?至於哲爾丹、宋通明等人,則是大為駭然,看這個“大掌櫃”潛運神功,壓製群雄,按理他行功正急,必難言語,孰料此人卻能開口說話而真氣不泄,這份功力之純,當真世所罕見。

全場一片驚駭迷惑,詫異的卻是盧雲,他聽得“大掌櫃”的說話,不覺心下一動,暗忖道:“怪了,這人的話聲好熟……難道他是……”

盧雲自己的武功也高,對方的本領再強,都不會讓他害怕,可此人的嗓音如此耳熟,卻不能不讓他留上了神,一片揣測疑心間,忽聽腳步微響,大批黑衣人竟悄無聲息的合圍上來,蘇穎超原本還在發呆,猛見敵方逼近了,霎時大驚失色,忙閃到大掌櫃背後,舉劍架住了他,厲聲道:“退開!向後退開!快!否則我便一劍殺了他!”

聽得這個“殺”字,黑衣人竟是眉來眼去,隻見金淩霜似笑非笑,其餘黑衣人戴著麵罩,雖說看不清表情,可瞧他們雙肩微晃,想來臉上也掛著一個微笑。

蘇穎超不是頭一天出江湖了,雖說生平不喜殺人,可真到萬不得已時,那也不得不出此下策,隻不知為何,隻見放盡了狠話,黑衣人卻是一派清閑,蘇穎超越看越怒,厲聲道:“不信我會殺他麼?我現下計數到三,一……二……”

正想給對方一個下馬威,卻聽“大掌櫃”淡淡的道:“照他的話做。”

“鎮國鐵衛”號令森嚴,此言一出,金淩霜立時拍了拍手:“大家歇歇。”驟然聞聲後退,一發退到了樓梯口,各尋板桌坐下,隻見屠淩心揭了麵罩透氣,金淩霜則是自顧自的倒茶喝水,一時各忙各的,絲毫不以“大掌櫃”的處境為憂。

蘇穎超少年氣盛,見得對方目中無人,忍不住更加惱怒,盧雲卻是飽經閱曆之人,一見此景,更為驚怕,當下拚足了老命,把內力全數搬運而出,就怕對方突施殺手。

眼看黑衣人全數退開了,蘇穎超放下心來,正要說話,忽見“大掌櫃”正自打量自己,眼光竟帶著一抹親近之意。

蘇穎超微微一愣,不知不覺間,手上長劍略略放鬆,忽然想起自己還在險地,忙把長劍挺起,他知道對方武功深不可測,便又退開幾步,離這人遠遠的,這才舉劍對準了他的心口,森然道:“朋友,把你的左手提起來,放赤川道長起身。”

大掌櫃回答的很直接。聽他淡淡的道:“我不想這麼做。”蘇穎超怒喝一聲,手掌向前一挺,嗤的一聲輕響,劍尖刺破了衣衫,觸肩而止,已然抵住“大掌櫃”的心口,這劍竟是險到巔毫,蘇穎超沉聲道:“怕了嗎?”

大掌櫃笑了一笑,並未答話,其餘金淩霜、屠淩心等人也是相顧莞爾,竟是一派輕鬆,盧雲把這場麵看在眼裏,心下也是一片雪亮,已知蘇穎超生平從未殺過人。

蘇穎超咬牙切齒一陣,他怒視大掌櫃,道:“朋友,我再警告你一次,我隻要把劍向前一推,你立時便死,你怕不怕?”大掌櫃笑了一笑,道:“你根本不認識我,便打算要殺死我麼?”

這句話平平淡淡,卻比什麼威脅恫嚇、哭泣告饒都管用,果然便讓蘇穎超微微一醒,心裏現出了一個念頭:“是啊,我又不認識這人,怎能隨意殺他呢?”

殺人定要有個天大的理由,若非有不共戴天之仇,再不便有奪妻之恨、切膚之痛,否則豈能無端害人性命?心念於此,蘇穎超微起猶豫之意,也是怕自己真個殺錯了熟人,當即沉聲道:“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何會認識瓊芳?”

大掌櫃道:“我叫做‘大掌櫃’。你方才聽過的。”蘇穎超哼了一聲,道:“那些黑衣人是誰?可都是你的手下、”大掌櫃道:“是,他們是‘鎮國鐵衛’。”

“鎮國鐵衛”勢力龐大之至,盧雲三番兩次與他們照麵,卻始終不知道這幫人的來曆,此際聽得“大掌櫃”親口說出這四個字,真有種難以言喻的威勢。蘇穎超微起戰栗之意:“他們……他們為何稱你做‘大掌櫃’?”大掌櫃道:“因為我很會打算盤。”

蘇穎超深深吸了口氣,道:“打算盤?那你為何帶著一個麵罩?”大掌櫃淡淡的道:“我做的買賣,使我不能以真麵目示人。”蘇穎超忍不住譏諷道:“聽來閣下也有幾分自知之明啊,卻不知你做的是什麼黑生意,居然這般見不得人?”

“我建超世誌……”大掌櫃微一欠身,道:“必至無上道。”

這人的口氣很大,好似是穹蒼造物之主,直有開天辟地之能,眾人聽到耳裏,莫不大吃一驚,盧雲也是微感愕然,正猜想“大掌櫃”的身分,忽然之間,身旁傳來了喘息聲,盧雲側目去看,驚見出鞘雙眼滿布血絲,隻是瞪視著那個“大掌櫃”,神情極為可怖。

今晚伍崇卿起意來劫奪“三達劍譜”,還自稱要殺死一個人,想來便是眼前的“大掌櫃”了。隻不知雙方有何冤仇,直似不死不解。

此時蘇穎超能夠掌控全場,靠的全是盧雲暗地裏撐腰,兩人目光相對,眼見盧雲眼神帶著鼓舞,好似要自己放心來問,登時讓他精神一陣,當下挺起長劍,抵在大掌櫃的心口上,沉聲道:“這位伍少爺是什麼人?為何你們老稱他為龍影?”

大掌櫃道:“他是太子。”蘇穎超愕然道:“太子?”大掌櫃道:“龍影太子,他追隨難陀龍王,故為黑影所掩蓋。”蘇穎超有些聽不懂了,喃喃便問:“黑影,什麼黑影?”

大掌櫃道:“天地之間,人人都有自己的影子,縱使貴為龍王,身有寶光,卻也難以例外。”蘇穎超聽著聽著,忽然脫口來問:“那我師父呢?他也有影子麼?”

此時黑衣鬼眾虎視眈眈,大掌櫃也已壓製群雄,九死一生當中,他自己卻又給蘇穎超壓製住了。場麵緊迫之至,誰知蘇穎超卻聊起了天,不知想幹些什麼?宋通明、祝康等人心裏自是千百遍的罵他,催促他趕緊下手。

眼見同伴們哭喪著臉,蘇穎超也醒覺過來了,他自知再也問不出什麼,便重新架起了劍,冷冷的道:“聽好了,從現下起,我要你做什麼,你便做什麼。隻要你能讓我高興了,我可以饒你不殺。”聽得“饒”這一字,黑衣鬼眾登時哄堂大笑,大掌櫃則是淡淡一笑:“好吧,你要我做什麼?”

蘇穎超冷冷的道:“我要你陪咱們去個地方。”大掌櫃道:“去哪兒?”

“紫雲軒。”蘇穎超容情平靜,說出這三個字來,眾人心下狂喜,都曉得蘇穎超要押入寶了。看這瓊武川乃是當朝國丈,這批黑衣人再凶再狠,一旦去到了紫雲軒,也得乖乖就範了,大掌櫃淡然道:“之後呢?陪你們去了紫雲軒後,我便可以離開了?”

蘇穎超冷冷搖頭:“不行,你得跟我去見瓊老爺子。聽由他發落。”四下嘻嘻哈哈,黑衣人竟又笑了,蘇穎超暴怒道:“笑什麼?”他提劍抵著大掌櫃,森然道:“怎麼樣?你答不答應?”

大掌櫃道:“不答應。”蘇穎超微起錯愕,一時呼吸微促,道:“你……你把話再說一次……”說話間手掌發抖,帶得劍尖隱隱搖晃。

蘇穎超練劍多年,持劍極穩,可他此際劍柄晃蕩不休,足見他心裏何其恐懼。金淩霜、屠淩心原本一派清閑,見他神色如此害怕,竟不約而同站了起來,盧雲也深深吸了口氣,曉得要見生死了。

蘇穎超確實害怕,不過這並不可笑,因為心裏越怕的人,越可能殺人。在場如盧雲、金淩霜、屠淩心,莫不經過生死槌練,自知蘇穎超已在關頭上,他隨時會刺死大掌櫃。

盧雲把場麵看得很清楚,刺殺大掌櫃落入蘇穎超手中,蘇穎超自己卻又給黑衣鬼眾盯住,而他要放盧雲等人起身,偏偏又得讓大掌櫃讓步,雙方投鼠忌器,各有所恃,亦有所忌,要想一次鎮住場麵,得靠一股“氣”。現下蘇穎超已有殺人之心,雙方也瀕於決戰了。

大掌櫃能夠統馭萬軍,見識必然高超,當知自己命在旦夕,不過此人定力非同小可,雖說心口抵著一柄長劍,仍舊不為所動。良久良久,聽得蘇穎超道:“把手放開,讓我的朋友起來。”大掌櫃搖了搖頭:“我不想這麼做。”

蘇穎超眼生異光,口中微見喘氣:“我最後一回奉告:莫逼我下手殺你……”他手掌顫抖,隨時會把劍柄一推,大掌櫃卻搖頭道:“不會,你不會殺我。”蘇穎超咬牙道:“何以見得?”

大掌櫃道:“我來此之前,便已打過了算盤,你非但不會殺我,還會投靠我。”

“哈哈哈哈哈!”聽得這話荒唐之至,饒是情勢緊迫,蘇穎超還是哈哈大笑起來。看這批黑衣人凶殘無道,自己堂堂的華山掌門,豈會與他們同流合汙?一時笑得不可抑遏:“蘇某會投靠你們這幫宵小?哈哈!哈哈!你這笑話是聽誰說的啊?”

大掌櫃沉寂默然,慢慢挪移了目光,道:“聽他說的。”蘇穎超微感詫異,順著對方的目光去望,卻又瞧見了那名大旄男子,不覺心下一凜,想起那招“仁劍震音揚”,忙道:“他……他究竟是誰?”大掌櫃附耳過來,低聲道:“盧雲。”

“盧……雲……”蘇穎超張大了嘴,身子微微搖晃,他轉頭望向大掌櫃,嘶啞地“就是……就是那個盧雲嗎?”大掌櫃默默望著“大眼貓”,眼波平靜如水,點了點頭。

“當”的一聲大響,長劍摔在了地下。隻見蘇穎超呆呆看著地下,眼角噙著淚水,麵色帶著悲哀,腳步陣陣晃蕩,慢慢向後退開。

宋通明、祝康等人瞠目結舌,心下都感莫名其妙,不知蘇穎超好端端的,怎會在這關頭上棄劍了?在眾人的愕然注視下,隻見蘇穎超一步一步向後退開,終於瑟縮到了屋角,抱頭啜泣。

全場驚疑迷惑,在場如赤川子、什麼、祝康,大半都識得這個“盧雲”,曉得這人過去是一甲狀元,在長洲做過官,其後棄職失蹤,隻不知這麼一個作古之人,卻為何讓蘇穎超大驚小怪?莫非他倆昔日有啥過節不成?

蘇穎超垮了,區區幾句話說過,“大掌櫃”便讓他退出了戰局,全場驚詫之中,隻見大掌櫃輕輕抬起了臉,打了個眼訊,一時之間,全場黑衣人再次湧上前來,便要將一幹人等拿下。

又輸了,這回輸得更慘,盧雲望著屋角的蘇穎超,他本還等著放手一搏,待見了蘇穎超這幅痛苦模樣,不由也是鬥誌全消,輕輕歎息中,聽得砰的一聲,盧雲向前一撲,也已摔倒在地了。

蘇穎超垮台,盧雲也應聲而倒,滿場高手相繼覆沒,人人或倒或降,無一能戰,不過場內卻還有最後一人死撐不倒,四麵楚歌中,此人的目光仍帶著熊熊怒火,絕無一分退縮之象,因為他心裏明白,自己還有最後的倚靠。

殺!業火魔刀!伍崇卿將跪未跪,要倒不倒,他將“魔刀”拄在地下,雙手緊抱刀身,仍在負隅頑抗,黑衣各自見了這勢頭,不由微微一凜,腳步便又慢了下來。

天下英雄的最後寄望,便是“業火魔刀”。伍崇卿不仁不義、不忠不孝、他不是為情所困的“輸大哥”,也不是滿腹經綸的“盧叔叔”,他是背負魔刀的刺客,縱使隻剩下一兵一卒,他也不會投降,一會兒隻要黑衣人有一點閃失,他便會瘋狂拔出魔刀,天地萬物殺一空。

大掌櫃目光沉靜,他凝望著崇卿,一不勸說,二不恫嚇,隻見他左手按在赤川子的的腦門上,右手慢慢舉起,五指張開,露出了掌心的東西。

屋內一片黑暗,火蠟蕊心焚燒,照亮了大掌櫃的手心,那裏躺了一隻鐵膽。

“神劍擒龍?”盧雲張大了嘴,睜眼望著那隻藍澄澄的鐵膽,呼吸不由急促起來。

傳聞中的天下第一秘劍,已然現身了?

十年前“劍神”發願打造“神劍”,轟動天下,從此世間便多出了一柄無上劍,世稱“擒龍”,場內如盧雲、金淩霜、屠淩心,乃至於赤川子、宋通明,人人都曾見過此劍,卻沒人料到這柄“神劍”竟已落入了“大掌櫃”手中。

第一回見它,它擒服了“一代真龍”,殺得他不支倒地,最後一回見它,又目睹了天絕慘死。一回又一回,從景泰朝結束,乃至於天下大亂,正統複辟,仿佛人世裏的孼海是非,全與這柄神劍有些幹係。

神劍在手,擒龍在握,大掌櫃未說隻言片語,可手上的鐵膽卻替他道盡了一切,原來大勢早就底定了,先前蘇穎超隻因為製住了他,更是一場笑話,當“大掌櫃”踏入萬福樓的一刻,人人都已注定了相同的下場,盧大叔、蘇少俠、伍少爺、死與降,二選一。他們別無第三條路可走。

“心向光明城,身陷修羅殿。”

大掌櫃開始吟誦經文,掌中的神劍也幻起藍光,如佛影光潤,直向崇卿手上的魔刀而去。

不知為何緣故,那魔刀本如一塊大貓晶,光滑剔透,其上還生了一隻明亮貓眼,可那魔瞳見了那佛光後,卻益發模糊不清,仿佛要閉眼睡覺了,伍崇卿麵露惶恐之色,他緊抱著懷裏的“業火魔刀”,似想喚醒它,可不知怎地,自己的膝蓋卻不由自主的彎下。

“如舍五倫德,如破三教謁,得架超世誌……”歌聲沉靜肅穆,滿場黑衣人提供內的吟唱,無不大受感應,隻見他們一個個雙手合十,齊聲唱:“緣盡愛憎滅。”

砰的一聲響,伍崇卿跌撲在地,氣力放盡,那“魔刀”也脫手飛出,一路滑到“大掌櫃”的腳下。大局底定了,伍崇卿獨木難撐大廈,終於垮台,霎時之間,全場拜伏,聽得黑衣各自齊聲頌號:“天上地下,一切萬物,無脫六道輪回!”

全軍覆沒了,看伍崇卿打不嬴金淩霜,蘇穎超打不嬴“劍蠱”,哲爾丹更不是“修羅神功”的對手,現下敵營還多了一個“大掌櫃”,連盧雲也給製服在地。

天上地下,盡歸輪回,麵前的“業火魔刀”靜靜躺於地下,終將重歸神佛之手,“大掌櫃”默默垂首,運起了空中鐵膽,但見一道藍光緩緩而下,佛光隱隱,籠罩了地下的魔刀,一時之間,“業火魔刀”映照了佛光,刀上的魔眼光暈全數消散,竟要閉目長眠了。

虎吃羊、羊吃草,在這強生弱死的冷酷人間,唯一的溫情便是“業火魔刀”。魔刀真公平,魔刀真大方,它打破了神佛製定的一切規矩,賜予弱小們無上的勇力,讓他們有膽放手一搏,可自今往後,什麼都結束了,魔刀即將歸依六道,重回神佛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