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采薇(1 / 3)

外城、內城,最後是王宮,介非說司馬在雲台宮中,馬車就從轅門進去,在雲台宮前停下來。

葉藍從馬車上下來,恰好看到兩個人抬著一具屍體繞過宮殿走過來,看到死了的人長長的頭發從白布裏垂下來,胡亂的拖在地上,粘上許多的灰土和落葉。她被嚇了一跳,連忙將他們擋住。

“是誰?”她問,兩個士兵中的一個正好是她在株林時見過的。

“稟告藍姬,是公子午的夫人!”那人認出她來,連忙停住腳步恭敬的答道。

葉藍怔住,驚訝的看著麵前的屍體,遲疑了一下,伸過手慢慢將那人身上的白布扯開,那是一張很蒼白的臉,泛著淡淡青色,眼睛睜的老大,似乎還有什麼事情無法放下似的,身上的衣服穿的極單薄,脖子上顯出一道深深的青紫的繩印。

“先上吊,沒死,又吞了金子!”旁邊那士兵見她臉上露出探究的神情,連忙解釋,他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冰冷的滲出絲絲寒意,葉藍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喉嚨竟有些哽住,士兵沒有發現她的表情變化,仍舊在那裏說,“隻是讓公子午逃了!”

伸出手將那女子的眼睛輕輕闔上,她抬起頭,雲台宮高高的聳立在十幾米高的夯土台上,牆壁上的花紋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澤,端正莊嚴而華麗,一場政變結束了,多少無辜的人變成了這場鬥爭的犧牲品。生命竟如此脆弱的不堪一擊,或許不久後的某一天,躺在這裏的那個人就是她了。

她歎了口氣,心裏一陣苦澀,向兩個人說:“人已經死了,把她好好埋葬吧!”

兩人答應一聲就走了。

她也往雲台宮上走去。

雕金楠木的曲徑回廊好似一條盤旋蜷臥的長蛇將巍峨的宮殿半托在空中,回廊下修著半米深的水澤,此時結出薄薄的一層冰,泛著冷光,使半空中的宮殿也莫名被籠罩上了一股寒氣。

大殿前站滿了穿著朝服,一臉惶恐的官員,全副武裝的士兵守在兩旁,兵器在陽光下閃

著清冷的光。

葉藍停住腳步,將胳膊抱在胸前,長風從回廊上吹來,她的裙裾好像流水一樣浮動在空

中,人們都轉過頭,看向這裏,而站在風中的人卻恍然不覺,隻是凝著眉頭仔細分辯著從大殿裏麵傳出的說話聲。

一個人沙啞著嗓子,帶著濃濃的諂媚味道說著話,那聲音刺進她的耳朵裏,讓她感覺很不舒服,“當年子夏公子(夏征舒的祖父是陳國公子,名少西,字子夏,夏氏即以他的字為姓。)本該登上國君之位,但公子仁厚,竟將國君之位拱手讓給兄長……不然司馬早該當上國君才對……”聽到了這裏,葉藍感覺吃驚,作為勝利者的他已經開始被人往高處捧了,隻是那高高的地方,上去了容易,要想下來卻難了。

顧不得站在門口的一堆人,她提起裙子匆忙向大殿裏走去。

門口守著的侍從認識她,竟沒有上前來擋。

夏征舒懶洋洋的靠在大殿正中的坐位上,收起一隻腿,另一隻腿長長的伸著,身上還穿著戰袍,手邊放著一把寶劍,仰著頭將手肘放在一隻豪華的墊子上,漂亮的臉上帶著嚴肅和冷峻的表情,勾起的嘴角卻隱隱透出幾分孩子氣的誌得意滿,而一雙眼睛正因為麵前人的話慢慢的崩出攝人的光彩,那種光彩讓葉藍感覺害怕。

一個帶著委貌冠的男子在他麵前弓著腰,捧著袖子,滿臉堆著阿諛的笑容,那人身上穿著玄端,花白的長髯因為剛剛的激動演說,沾染了些許唾沫星子。

她站在門口,凝視著他那張年輕的臉,看到那種與年齡不相稱的深沉下所掩藏的孩子氣,想到不久之後他將要麵對的那些事情,心突然抽搐起來,連忙捂住胸口彎下腰。

征舒不經意的轉過頭來,瞥到站在門口的女孩捂著胸口,一臉的痛苦,笑容凝固在臉上,

“藍!”他從坐位上站起來,擔心的走向她,他感到一種憂傷正從她的身上彌漫開來,而她的神情則顯的過分的焦慮和不安。

走到她身邊握住她的手,他悄然問道,“何事如此驚慌?”

她的臉慘白慘白,雙手也是冷冰冰的,一臉的痛不欲生。從沒見她如此傷心過,他著急起來,下意識的摸了摸她的臉,發現她的臉頰也是冰涼的,然後她看到他一臉心疼的為自己擔心,她的心髒變的更疼了。

“來人!”怕她出事,他向外麵喊道,被她抓住手,他低頭看她,看到她一臉執扭的搖著頭,然後將身體靠在他身上,“子南,不要當國君,離開陳國!”這是最好的辦法,隻要他肯離開陳國,楚國人就拿他沒了辦法。

以為她在昨夜被驚嚇到了,他伸出雙臂圈著她,歪著頭微笑著問她:“為什麼?”

見他依舊嬉皮笑臉,她著急起來,再也忍不住淚水,眼淚好像決了堤的洪水,唰唰的往下落,眼前突然浮現他一身鮮血的模樣,她感到害怕,連忙抓著他的胳膊搖晃,“你會死,你會死呀!”

見她嚇成那樣,抓著他胳膊的手顫抖著,滿臉的憂愁,一絲傷感湧上心頭遮住了那種因為勝利而來的喜悅,他連忙搖了搖頭將那傷感甩開去,然後笑著向她說:“當今世事,戰亂紛爭迭起,能夠活到終老本就是奢望,何必如此在意生死?”決定去做那件事情的時候,夏征舒就已經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