剽有梅(2 / 3)

“嘭嘭嘭,嘭嘭,”急促的鼓點聲從遠處傳來,簡樂的好奇心上來,站起身往窗外探頭去觀望,六嬸將她扯了回去,然後按坐在席上,臉上顯的慍色。

“這孩子,都及笄了,還如此好玩!”圍坐在旁邊的婦人們笑著打趣說。

“她呀,看也老實不起來。”六嬸聽了笑著坐下,帶著溺愛說,說完,找來一把像梳子一樣的東西,她頭上細細的捋著。

即使是在訓斥的時候,簡樂也能感覺到她對這個叫小藍的女孩充滿憐愛,突然想到小藍已經不再這裏,她有些躊躇不知道該怎樣向六嬸說出事實。

蕭蕭捧著一隻木盤子從門外嫋嫋婷婷進來,站在六嬸身邊,她就是那個簡樂從水中出來時站在簡樂麵前的女孩,她此時穿著件大紅色的曲裾,兩串晶瑩的珠子從她的頭上順著頭發垂下來,一直垂至耳際。木盤子裏放著幾隻粉紅色花朵,看不出是什麼花,很漂亮,還有兩三根粉紅色的布帶和一隻用刀子削成的木笄。

六嬸將她頭頂的發擰了幾擰然後在頭頂固定起來,接著插上笄,用布條綁了幾圈,又往她頭上插了幾朵粉紅色野花,最後又將頭後垂下的發用梳子細細的理順,這一切她做得很慢,也很輕,好像怕弄疼了她,看她的動作,感覺是一個慈祥的母親在對待自己的孩子,這讓簡樂心裏感到暖和起來,突然想到如果六嬸知道小藍不見了,不知道會有多傷心。

一個年輕女人捧來一件粉紅色的衣服,六嬸拿起在空中展開然後給她穿上,那是一件粉紅色的曲裾,布的質地很粗,顏色也稍有些不純,但做的很合身,縫製的也很精細。

等到做完這些,給她係好衣服,劉嬸突然歎了口氣,然後眼裏含著淚光說:“從今天起,小藍就是大人,不能再淘氣,不能……。”說著說著,便開始抹眼淚,不知是高興,還是傷心。

旁邊的婦人連忙圍住她起嘴八舌的解勸著。

蕭蕭偷偷拉了拉簡樂,簡樂便站起來跟她出去,兩人來到放在屋外的水缸旁,蕭蕭向水缸努努嘴。

簡樂不知道她想作甚麼,照著她的意思伸頭過去,水缸裏映出了一個女孩的倒影,凝脂一樣的皮膚,橢圓見方的臉形,細細彎彎的柳葉眉毛,秋水般閃亮的翦翦雙眸,挺挺翹翹的小鼻子,飽滿紅潤的嘴唇,頭上梳著雙環髻,粉紅色的帶子從耳邊垂下,搭在肩上,粉色的曲裾顯的皮膚粉粉嫩嫩,好像漫畫中的古裝少女,簡樂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自從到了這裏,她一直處在慌亂中,雖然知道會變個樣子,但又不知道變成什麼樣子,是醜些還是漂亮些,也不敢去看,現在看到了,才暗自鬆了口氣,還是原來的臉,隻是因為穿上古裝,梳上了古代發型的緣故,看來比以前漂亮了許多,尤其是皮膚比從前好了許多,那種略帶透明的白色,找不到雀斑和痘痘,簡樂猜這裏的水土比較養人。

蕭蕭見她顧影自憐,暗自笑了起來,突然想起件事情,便低頭從懷裏掏出一樣東西塞進她手裏,簡樂疑惑的將那東西拿起來看,是一種植物,葉子是很小的扁圓形,散著淡淡的清香,不知道用來作什麼的。

蕭蕭看到簡樂發呆,以為她害羞,便搶過她手中的東西,替她別在腰帶上,又很認真的說,“晨起特意為你所摘,若是碰到中意之人,記得將椒送予。”

……

家廟前的空地上有一塊橢圓形的土台,大概是長五米寬兩米高一米,是村裏人用來祭祀的祭壇,人們從廟中搬出青銅鼎將剛剛宰殺的肥羊放在裏麵烹煮,又將青銅的酒尊盛滿酒漿,最後給幾個瓷盤裏放上各色的水果、木槿和佩蘭。

“砰!砰砰!砰!砰砰!”幾個白發白須的老者敲起了用獸皮裹著的木鼓,在木鼓聲中,一場祭祀開始了,一位穿著白色長袍的中年男子頭上帶著高高的冠帽,踏著從容的舞步神色昂然的從家廟的一側走出來繞著家廟前的空地舞蹈,女子頭上也帶著白色的冠帽,冠帽上探出長長的飄帶垂落在她的身後,“叮呤!叮呤!”一陣銀鈴聲響起,一個穿著白色的曲裾的女子轉著圈走出來,踩著男子的腳步,跟在男子身後,她有一張粉白的臉,看不出多大的年紀,同樣帶著白色的冠帽,冠帽後麵探出長長的飄帶,飄帶隨著她的舞步浮動在半空中。

那是兩位巫師,男子是靈巫,充當高媒的屍(屍是替身的意思),女子則是主祭的女巫。

兩人繞著人群轉了三圈,最後在祭壇前停下,靈在祭壇上盤腿坐定,女巫拿起一把燃燒的蘭草向空中作出一個祝禱的姿勢,然後向祭壇跪拜,跪拜完畢又起身做舞。

坐在祭壇另一邊的幾位老者這時掏出一種奇怪的樂器開始吹奏,樂器的聲音好像哨子一樣,似乎是一種叫做樂笛的樂器,他們吹奏出來的曲子,節奏輕快富有活力。

隨著鼓聲,鈴聲和笛聲,一陣清脆的歌聲響起,“摽有梅,其實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摽有梅,其實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摽有梅,傾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威之!”

這是十幾個少女在唱,她們挽著手繞著女巫舞蹈,女孩們都將自己打扮的很漂亮,手中跨著藤籃,籃裏裝著梅果,臉上帶著羞澀的笑意,純潔的臉龐讓人想起教堂裏的唱詩班。

簡樂也被六嬸塞在裏麵,她聽到女孩子們唱著《詩經》中的歌,感到驚訝,突然意識到自己到了哪裏?春秋戰國!

“小藍,踩到我了!”旁邊的女孩回過頭皺著眉頭小聲對她說道,氣乎乎的樣子讓簡樂吃了一驚,不敢再走神,連忙向旁邊挪了一步,不挪還好,一挪卻剛好撞到了另一邊正在跳舞的女孩,女孩猝不及防倒在地上,竟然牽動了身旁的一大堆人,大家似乎都跳的太專著了沒有防備,於是都東倒西歪的摔在地上,籃子掉在一邊,裏麵的梅子灑了一地。

“哈哈哈!”人們都大笑起來,白衣女巫也停下了舞步大笑起來,人群中衝出幾個小夥子,七手八腳的撿起地上落著梅子,坐在地上的女孩看到他們這樣有些著急,從地上爬起來,追著他們欲打,但卻又並不真的打出去,小夥子則一邊躲閃著一邊起舞,最終這追追躲躲變成了一群人的歡歌樂舞。

簡樂捂著屁股,苦著一張臉,偷偷從跳舞的青年男女中鑽出來,正好看到六嬸正坐在一個角落裏興高彩烈的拍打著一隻瓦盆,那不過是一隻很普通的瓦盆,但到了她手裏,卻能發出美妙的樂音。

簡樂悄悄在她身邊坐下,六嬸轉頭向她微笑了一下,然後又全神貫注的敲了起來。

簡樂支著下巴看著她,忍不住微笑起來,這裏的人們看來都很純樸和可愛。

跳舞的人突然都向兩邊退去,中間的空地上隻剩下一個年輕男子在旁若無人,而又怡然自得的獨自舞蹈,男子穿著一件白色的曲裾,頭頂的發用白色的絲帶高高的紮起,腰上係著塊玉佩,因為舞動發出鏗鏗鏘鏘的聲音。

他得舞很悠閑,雖然動作繁複,但舉手投足間有一種別樣得風雅,好像一隻在水中漫步的鶴,又好像是天空中飛翔的大雁。

簡樂睜大了眼睛,她從未想到一個男子能將這樣複雜得舞蹈跳的如此優雅而不做作,看他跳舞,好像喝了一杯幽香的清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