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春將半,天欲晦
那同春辦事麻利,不過頓飯功夫,就把孫太醫請了過來替蟬奴診脈。那太醫雖瞧著蟬奴的病尋常,然而亦知道這些官家貴女,素來身嬌肉貴,當著宋修媛,也不敢說的輕了,就把蟬奴不過五六分的病,診的十分之重。宋修媛隔著屏風聽了,就歎了一口氣,對王氏說:“這可真是不湊巧。大姑娘才來我們這裏,就病成了這樣,我心裏可怎麼過意的去呢。”
王氏笑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這是天意如此,娘娘也是凡人,怎麼能擋得過天去呢?娘娘不必過於自責,誰沒個頭疼腦熱,大姑娘身子又弱,又是坐船走了這麼遠,她是從不曾出過遠門的人,就是個男人,怕是也受不住,何況還是她呢。”
元氏坐在底下,抿著嘴兒笑說:“老太太不知道,方才謝姑娘打發人來說,恐怕過了病氣兒給諸位姑娘們,請娘娘把她從滴翠閣挪出來,找間空屋子給她住呢。你瞧瞧姑娘這心眼兒實在的,讓我聽了,可不知道有多心疼她呢。”
虞氏也笑,說:“看著謝姑娘那可人憐的模樣兒,再看看那行事做派,真不像是娘娘的中表妹子,倒像是嫡親妹子才是呢。”
宋修媛得體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她早晨才說過蟬奴小家子氣,行事不體麵,這會子虞氏就說蟬奴“像她的嫡親妹子”,她素來暗地裏常笑話虞氏出身不高,這會子虞氏就趁機抓住蟬奴這個軟肋,狠狠的扇了她一巴掌。她心中雖然怒極,隻是當著眾人的麵,還是強摁住了怒意,就笑道:“咱們家的孩子,哪個不是懂事的早?饒是自己還病得顛三倒四,還可可兒的想著別人。這樣的孩子,誰不心疼她?”
就對同春說:“你下去,好生照看謝姑娘,半點兒可不能委屈了人家。告訴姑娘,請她安心養病,別多想別的。等我們閑了,就過去瞧她。”
同春笑著屈了屈膝,說:“奴婢省得了。”
……
這邊暗流湧動,蟬奴卻猶自不知。她的這場病,如同一場及時雨一般,讓她躲過了無數紛擾的人事,雜亂的交際,以及無數可能的和不可能的明槍暗箭。她躲在自己小小的一方天地裏,仿佛縮回了從前那個堅硬卻又脆弱的殼裏,她唯覺得安心。
日子閑適的仿佛手中柔軟的錦緞。即使是在這樣陌生的地方,那美麗的花紋依舊在陽光下變幻著七彩的流光。
窗外的知更雀不住的在濃蔭如蓋的翠羽間跳躍,時而發出嘰嘰喳喳的鳴叫,將蟬奴從半夢半醒之間徹底喚起。因睡得過久了,她不由長長的伸了懶腰,掩著嘴打了個哈欠,窩在雲朵般柔軟的被褥之中,依舊懶洋洋的不想起身。
耳邊傳來綠綺輕快的腳步,多年以來她聽得熟了,甚至如同自己的呼吸心跳一樣,可以不需要去辨認,就知道了她的存在。春日早晨和煦的陽光自窗格之間斜射進來,像羽毛一般輕輕搔在她的臉上,蟬奴皺了皺眉毛,懶懶的翻身向裏,問:“什麼時辰了?”
綠綺聽她聲音中猶帶一絲倦意,忍不住就笑:“你這懶龍,也該起來伸伸腰了。別要人慣著你,就真個把自己當病人了。這幾日你躺得也足夠了,趁著人沒來,你趕緊下來走幾步,別整日睡在床上,弄得渾身骨頭發疼,可就是自己受罪了。”
蟬奴聽她絮絮叨叨的惹厭,實在是可恨,就把帕子拉過來蓋在臉上裝睡。綠綺就過來咯吱她:“你再不起來,我可動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