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韻會留意到那個昌伯侯府的寄居表姑娘,隻是因為一場陰差陽錯。

那是在鄭國公府舉辦的賞花宴上,那名少女若無人說,當真瞧不出是鄉下來的,一身肌膚出落得如白玉凝成一般,纖柔的瓜子臉上,一雙霧眸凝著點點光,看人時欲語還休。

也難怪會被謝二太太相中,姚韻轉過身時,聽見身後有人感歎“真是作孽”。

她垂著眼睫,一聲不吭。卻也並非冷眼旁觀之人,在一名婢子端著茶盞,忽然間腳下一晃,眼見著那滾燙的茶水便要潑到少女身上時,伸出指尖扶穩了對方。

“當心些。”

那名小美人於是便轉過臉來,朝她微微點頭,彎唇一笑,算是道謝。

宴會過半,其實這樣的宴在京城官家女眷中流行得很,今日是賞花明日是品茶,彼此打探家中情況,拜高踩低一番,無趣至極。

她不耐得應付這些各懷鬼胎,看上去自覺聰明的人,卻又不得不出現在這樣的場合。

兩朝元老,姚閣老家的嫡長女,在各種宴會中都是被人簇擁著討好打轉兒的對象。

“那樣貌雖好,”便有一位粉裙貴女笑著朝她走來,“哪裏及得上姚姑娘的貴氣,如牡丹一般,日後想必是有大造化的。”

一身紫裙的少女垂著眼睫,手中輕搖團扇,掩去眼底一絲譏誚。

當今天子生性風流,後妃眾多,最為寵愛的嘉貴妃卻膝下唯有一女。餘下子嗣,便是先天孱弱的二皇子和無惡不作的三皇子。

這二人都難堪大任,她掂量著將來皇位還不知落入誰手中。對方此言,聽來幾乎有幾分諷刺。

那人見她麵色淡淡,也不由得略顯尷尬離開。

她剛一轉身,姚韻抬起眼眸,便望見悄悄走出門去的一抹纖柔身影。

一盞茶的功夫,對方便回來了,隻是麵色似乎比之前蒼白些許,緊抿著唇瓣,她瞥見對方籠在袖中的指尖緩緩蜷縮起來。

有意思。姚韻想。

然而更有意思的是,這名少女稍立片刻,便輕輕蹙起眉尖,略顯倉惶地四下尋找著什麼。

很快便有人察覺到了她的異樣,有人上前詢問,隔著幾道人影,她聽見對方低聲道:“我的一枚耳墜子不見了。”

有人幫著找了找,見不著蹤影,便問道:“你方才不是出去了一會兒麼?說不定是落在外頭了,去外邊尋罷。”

少女輕輕點頭,隨即又有些躊躇起來,她的眼眸四下搜尋一番,緩緩落在坐在窗邊的姚韻身上。

眼前出現一雙粉白色的繡花鞋,再往上瞧,便是一張怯生生猶如小兔的麵龐。

“姚姑娘……”她細聲細氣地問她,“可否請您陪我去尋一下耳墜子……我自己有些害怕。”

也不知她是怎麼在一堆女眷中找上自己的,姚韻卻不由得覺得有趣。

她很好說話地起身,朝對方微微一笑。

“好。”

鄭國公府花園幽靜,二人沿道而行,來到假山石深處。雲霏方才停住腳步,姚韻等待著她要說的話,對方蹲下身,伸出指尖去觸碰花圃裏的苔花。

“姚姑娘,聽說你是姚閣老最疼惜的孫女,想必日後造化不淺……”

她語氣平和,娓娓道來,莫名使人有種想聽下去的魔力。

“霏娘是南邊鄉下來的,父母無可依靠,表姨母……恐怕也不可托付。”

姚韻輕輕挑眉,倒是未曾料到,她想得如此透徹。

姚韻還同旁人一樣以為,謝二太太是拿捏定了這位表姑娘呢。如今看來,誰是誰的跳板還未可知呢……

她於是便彎起唇瓣,眼底笑意漸濃。

“雲姑娘比我想象中,要聰慧過人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