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船娘忽然聽聞一熟悉至極聲音,不禁掀了鬥笠往這邊翹首一看,待看清來人卻又連忙低頭,重將鬥笠戴好,一麵將渡船在離黛玉稍遠處靠岸,一麵招呼客人登船。
那岸上等候之人等候已久,也不計較船泊得遠了,都急匆匆跑過去上了船。黛玉見她不肯認自己,心中又是驚異又是難過,不甘心也朝那邊跑去,卻不等她跑進近,那船已晃晃朝對岸而去。水麵隻留下一串波紋,攪碎了水中夕陽紅影。
詹姆士朝黛玉一聳肩,無奈道:“昨日她也說不認得我。原來連你也不認識了。難道她失憶了麼?”
黛玉悄悄抹淚,心知她為何不認自己,心中更是一陣不忍,可如今她這般,自己也無可奈何,眼見夕陽已西下,四周漸漸昏暗,也不便多待,隻得暫且回去,等晚間告知賈母再議此事,看她能否拿個妥當主意。
話說黛玉和詹姆士別過,回到山莊,食不知味與賈母一同用過晚飯,便對她提及湘雲之事。賈母一聽十分激動,直說那衛家糟踐她史家女兒,簡直不堪稱為將軍之家,又說要立刻去湖邊接了湘雲過來。黛玉連忙為她撫平順氣,勸慰道:“若能接她過來,我今日豈不去接的?就是因為她不肯認我,我才這般為難。”
賈母聽罷半晌不語,後又喟然一歎:“這個可憐孩子,是怕自己連累了你啊!”說著不住抹淚。
黛玉倒也不再陪著落淚,眼中堅毅一片,道:“想來聖上也不會與她一個女兒家過不去。史家依然敗了,還消怎樣?難道一定要趕盡殺絕麼?”
見賈母更加傷感,黛玉連忙轉了話題,說起皇帝對死難將士進行褒獎之令,並說衛家父子若能平安回來,對湘雲倒是喜事一樁。
賈母冷哼一聲:“當初他們將雲兒棄在這裏,哪裏還會要她回去?”
黛玉連忙道:“他家其他人我不敢說,我隻知那衛公子是個心地良善,赤誠待人之人,定不會辜負雲兒。”
賈母苦笑道:“也不知你這是安慰的話還是真有其事呢。”
黛玉道:“無論如何,還請外祖母明日和玉兒一起去湖邊,就算是拽,也要把雲兒拽回來。”
果真,到了第二日清晨,玄武湖邊出了一間新聞:一個擺渡的小船娘,被一個老太太與一個小女子硬拉著下了船,身後還跟著幾個男女隨從,不知出了什麼事,隻見他們上了一輛馬車,便不知所蹤了。一時岸邊觀望之人紛紛猜想,眾說紛壇。此為人們茶餘飯後談資,別過不表。
隻說湘雲被黛玉和賈母聯手拉到馬車上,賈母年老體衰,已是氣喘籲籲。黛玉看著湘雲,一時也不知從何問起。便隻見湘雲撲通一聲跪下,對二人說道:“老祖宗,林姐姐,你們為何要對我這般好?”說罷淚流滿麵。
黛玉見她終於肯認人了,心下甚慰,一時又是傷心,又是歡喜,拉起她說道:“你這雲兒,既然在京城,為何不來尋我?就算不便去賈府,你也知道冰清山莊,為何也不來?我還一直以為你在回疆,要不是有人告知,我還不知道你要吃多少苦去!”說著便捧過她的臉細看,見她又黑又瘦,那兩隻靈透大眼,也失了許多光彩,一時又是悲從中來。賈母也一把將湘雲抱過懷內不住摩搓,一麵又是哭個不住,相聚本應高興,卻因心情複雜,竟是好一陣抱頭痛哭。
尋到了湘雲,衛家父子親征的事由方被眾人知曉。原來那日湘雲獲悉史家出事,心中傷痛難忍,當即暈厥。待得幽幽醒轉,那衛老夫人卻冷眼相對,言語句句帶刺,直說她是掃把星,將來隻怕要滅了衛家,從此那衛家便千方百計的想要逼走湘雲。衛胥榮深知此次史府一案關係重大,為表明心跡,力證與此案並無瓜葛,便請求聖上準許他合家遷回原籍。又聞知回疆近來戰事繁重,願帶子駐邊,為朝廷效力。奏本一上,龍顏大悅,素知衛若蘭功夫蓋世,便立即準奏降旨。衛若蘭接旨,痛不欲生。湘雲雖也內心酸楚,反止淚勸他當以大局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