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栗府,懷裏揣著沉甸甸的十幾錠銀兩,婆子仍心有餘悸。大戶人家的錢財還真不好賺,方才被家丁們拖走,她差點要以為見不著明日的太陽,以為她要被杖斃了。
回想起驚魂的瞬間,婆子立馬跟見了鬼似的,緊緊抱著懷中銀兩,不帶回頭的,朝來時的路奔跑而去,由於那遮掩不住的肥膘,身上的贅肉則隨著她笨重的步伐上下起伏。
婆子的討債,將金棋的思緒拉回了現實,他這才想起,身後四位還餓著肚子陪他站在這裏靜默如柱。他們個個是他和畫兒的大恩人,就算他此刻食難下咽,也不可怠慢了他們。
事已清明,栗梵等人倒也識趣,明知金府正籠罩著濃濃的悲傷,他們怎還好意思勞煩金棋作陪,勞煩金府上下拿大魚大肉的來款待他們。
縱然金棋再三相勸讓他們留下用餐,讓他以盛宴來回報他們的恩德,四人也還是婉拒了,安慰過後便都急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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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高樓,形影孤坐。
金府院子裏,金棋猛灌著酒,飲不知味,隻想用它來麻痹自己,一醉解千愁。
今日種種,或悲或喜,然而到頭來,終究是悲劇收場。
他祈求上天,就一晚,就這一晚,讓他放肆,讓他自甘墮落,讓他酩酊大醉,醉得能夠什麼煩惱都暫時拋卻掉,隻纏綿在有畫兒的甜蜜夢境。
金府儲存著平日裏用來招待客人的佳釀,今兒個全被金棋搬出來填補內心的無盡傷痛與空虛。
百年女兒紅,一壇又一壇,在石桌上擺著,金棋撈過一壇,粗魯的掀開酒蓋,仰頭就灌,喉結上下滑動,頭頂上酒水如注,不曾停息。
一壇告畢,他懶散的將酒壇隨手一扔,摔落在地,綻開無數的碎渣,有的甚至飛出去老遠。壇碎之時,砰聲響徹空曠的院子,金棋卻好似萬籟俱靜,依舊微眯著雙眼,似醉非醉,又伸手去撈下一壇酒。
散落的酒壇,有好有壞,七零八落的分布在金棋腳下。終於他在一口悶了十幾壇佳釀後,如期倒下,趴在石桌上,與周遭的酒壇碎片一起,沉沉睡去。
金家二老一直靜靜的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切,看著他自暴自棄的豪飲,看著他撒潑泄憤的摔壇,卻不曾出聲,不曾上前製止,二老隻互相依偎著,暗自垂淚。
他們心疼這唯一的兒子,心疼他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心疼他日漸消瘦,更心疼永遠睡去的方知畫,那個他們早已視為親生骨肉的好兒媳。
他們心裏的苦楚,細細道來,並不比金棋和方家二老要少。
直到金棋倒下,金家二老才拿著披風走出來,深怕弄醒了他,小心翼翼地給金棋蓋上,這些日子他都不曾好好睡過,今夜就讓他借著酒醉,好眠一晚。
二老給金棋作好防寒後,也就著石凳坐下,陪著金棋,就這樣靜靜的看著他,看著他們這如此命苦的孩兒,藏在心裏和著月色暗暗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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