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宴演了這麼一段插曲,自是把歌舞升平的氣氛推向了高潮。武青玦沒想到因為武青珞的一場刁難,竟得了個這麼意外的結果,不過母親能夠晉爵,她自然也是高興的。連算計武青玦不成而黑口黑麵的武青珞,也因為這件喜事笑逐顏開,再沒心思跟武青玦過不去。皇帝和相王見兒孫們這樣高興,頗為自得,一時之間,麟德殿內竟是一派天倫和睦,其樂融融的景象。
隨後皇族子弟、文武百官和屬國使臣紛紛向二聖獻上新年賀禮,然後又是觀歌舞、飲酒,番邦使臣也紛紛獻歌舞以助興,猶以西域康國敬獻的舞女所跳之胡旋舞,最是“人間物類無可比”,一曲舞罷,連天子都讚好賜賞。待到子時,煙火漫天,火樹銀花開滿夜空,美不勝收,映得地麵上的大明宮極盡奢華。煙花看畢,尚有舞龍舞獅、各式雜耍逐一登場,場麵熱鬧非凡,這熱鬧直要鬧到天光才算完,到結束時,正好要酒行十二遍,此時朝臣們便在官侍的指令下,全體起立,降階、佩劍、穿鞋,立於朝賀位,再拜皇帝,等皇帝起身坐禦輦從殿東房出去回寢宮,群臣才能依次而退。
武青玦在殿內呆久了,隻覺得氣促胸悶,她自前世起便不喜呆在人多的地方,也不擅熬夜,前世守歲,從來沒有熬過整個通宵的,想到還要呆到天光去,頓時覺得連頭都痛起來,偏這除夕守歲的儀式很受皇帝看重,不得隨意告退。煙花盛放之際,皇帝移駕至麟德殿上層,以便能更清楚地欣賞煙火,皇室子弟和心腹朝臣自是隨侍左右,武青玦不想往皇帝身邊湊,借口如廁,從殿側悄然溜了出去,準備到外麵換換氣,否則她真的無法強打精神熬完這一夜。
她出了麟德殿,隨侍的小宮女提著宮燈走在前麵,為她引路。武青玦裹了裹狐裘,隻待在這園子裏隨意走走,畢竟等會兒還得回去,也不能在外麵逗留太久。煙花在頭頂一朵接一朵地盛放,她仰頭看了片刻,覺得頸酸,欲尋個開闊地遠觀,問了小宮女,說太液池邊看景正好,便讓她徑直往那邊領路。離太液池近了,突然聽到一陣深沉的樂聲,那聲音似笛非笛,似簫非簫,有些像塤,卻沒有塤厚重,有些像陶笛,卻沒有陶笛清越。武青玦素來愛笛簫音色,此際聽到這樣別致的樂聲,一時心中大奇,快步尋了過去。未幾,隱約見前方水榭邊,立著一個人影,那聲音正像由那人發出,不由加快了腳步。
那人似被她的腳步聲驚擾,樂聲頓止,轉頭看過來。水榭簷下掛了燈籠,並不見黑,卻見那人穿著一身華貴的吐蕃服飾,他的臉在煙花驟然盛放又凋零之間若隱若現,一時竟看不真切。武青玦怔了一下,竟是吐蕃人,想來是隨朝賀使團來的,怎麼沒在麟德殿呆著,反倒在這園子裏,莫非也是個不喜熱鬧的?倒不像個吐蕃人的性子。
還未等她出聲,那人倒先開口了:“咦?我認得你,你是天朝皇帝的孫女,我剛剛在殿內見過你。”
這說起話來,倒像是吐蕃人了,沒那麼講規矩,漢話也說得不甚流利。武青玦笑了笑,走近幾步,看清他的臉,見他隻得十三四歲,皮膚黑紅,五官俊朗,豪放的神情中還帶了一絲稚氣。武青玦笑道:“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