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長女離宮前的舊居是福陽殿,離太液池尚遠,位置比較偏僻,據說這是武明玥八歲時喜歡這座宮殿的幽靜,特意向女皇求來的。宮殿平時隻有兩個宮人留守,做日常的清潔,但因皇長女有時候在宮裏留晚了,還會留宿在此,所以殿內倒是不像沒有人氣的樣子,又因為今天是除夕,皇子皇女們都會在宮中過夜,所以屋裏也生了火龍,很是暖和。
武明玥進了書房,揮退了宮人,抱著膝蜷到羅漢床上,哪有什麼心情看書,自今日在車上被紀詢窺破心事,她一直惶惶難安、不知所措。胡思亂想片刻,她心底仍是沒有主張,心情煩悶地起身,輕輕推開書房的窗戶。一股涼風迎麵而來,夾帶著一股臘梅的清香,武青玦精神為之一振,轉身踏出殿外。門外候著的宮人欠身道:“貴女想要什麼吩咐奴婢一聲就行了。”
“院子裏植了梅嗎?”武青玦沒見著梅樹,心下奇怪。這福陽殿雖是母親的故居,但她並未來過幾次,對這座宮殿也不熟悉。宮人趕緊道:“院中並未植梅,不過福陽殿後不遠即是梅苑,故能聞到梅香。”
“原來如此。”武青玦突然生出一絲興趣,決定去梅苑逛一逛,宮人本想跟著她,被她阻了下來,一個人行了過去。自女皇統禦天下之後,加之聖神帝製定的一夫一妻製的唐律,這大明宮的宮殿空了大半,宮人十分稀少,不住人的宮殿隻留了兩人維護清潔,後宮平日十分冷清,逢了年節,空殿的宮人還要調到宴廳幫手,各殿更是空曠無人,加之福陽殿本就偏僻,想必平常根本無人會到這邊來,這梅苑在福陽殿後,更是冷清,園子裏莫說一個人,連一隻鳥都見不著。
武青玦在園子裏逛了逛,發現這梅苑地盤甚廣,梅樹也不知植了多少年,株株生得比一般梅樹都要大上幾分,老態龍鍾、盤根錯節,她心下稱讚,暗道在這梅苑擺張茶幾,焙茗煮酒、品雪賞梅,倒是一件雅事。不知不覺,便走到了梅苑深處,偶然見到一枝梅花裹了冰淩,垂得極低,正可供她這身形采擷,忍不住伸手將這枝冰梅折了下來,卻見那枝上數朵寒梅,皆被晶瑩剔透的冰淩凍成琥珀一般,十分奇趣,令人心生喜愛。正要將那琥珀般的冰梅放到鼻邊嗅嗅,看是否連香味兒也被冰淩凍住,忽聽到前方似乎傳來人聲。
武青玦抬頭一看,前方梅林疏影之間,似乎有人影晃動,隔得有些遠,卻不知道是誰,說話聲也很模糊,若不是這梅林太靜,這點兒說話聲斷然不會驚擾到武青玦的。兩人顯然比武青玦到得要早,她覺得有些掃興,雖然不知前麵的人是誰,還是失了遊園的興致,轉身準備返回福陽殿。卻聽身後一陣悉疏聲,似乎是有人奔跑過來,武青玦心中一驚,下意識地回避到一株枝幹粗壯的梅樹後,從梅樹分岔的樹幹間望出去,見到從梅林裏跑出一個披著白色狐襲的青年男子,風神俊雅、姿妍秀美,武青玦微微一怔,她認得這個男子,雖然不過是在舊年的除夕宴上見過一麵,但這等芝蘭玉樹般的男子,隻見過一麵也是忘不掉的,正是今上榮寵的宮廷樂師宮傾城。
宮傾城是新唐頗具盛名的琴樂大家,得女皇陛下寵信多年,身份地位非同一般,想不貴都難,此際卻不知被誰惹得麵帶寒霜、眼有怒意。武青玦尚來不及好奇,已見梅林後跟出一人,快步追上宮傾城,一把拉住他的狐襲,語帶哀求:“傾城……”
武青玦大吃一驚,萬萬沒想到這追出梅林之人,卻是她一早在女皇陛下寢宮中見到那個貌若潘安的少年探花——禮部侍郎上官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