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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後頭,寶茹是真的很難為情的,她家房子淺。後罩房裏住著夥計,倒座裏是廚房、車馬房、門房,還住著婆子小廝。正房自然住著姚員外夫婦,東廂是自己的閨房,隻西廂房空著,可平日裏把那裏做了半個庫房使。許多不用的家具都存了進去,屋子裏下不得腳,非得收拾一番,不然哪裏能住人呢?

姚員外一向在這些內宅庶務上粗枝大葉,一開始瞞著姚太太出門,緣由是為了免得她囉嗦阻攔。後頭幹脆打算人帶回家了再與她說,卻忘了人帶回來還要安置,要各色準備呢!遂不好意思地幹笑幾聲,苦著臉對鄭卓道:“侄兒莫怪,是做叔父的疏忽了,你先委屈一兩日,且等我安排家人收拾屋子。”

“叔父且別忙!”沒想到鄭卓卻阻了姚員外,他沉聲道:“我想著我就與白大哥他們住一處吧。我自知道叔父照顧我,可此番叔父帶我來湖州,又雇我進鋪子做學徒,已是給了我前程,我既是在鋪子裏做事,與夥計們同住才是常理。”

鄭卓在來的船上早就問清了,湖州這邊做生意,東家要管吃住。姚家的四五個夥計並一個賬房俱住在後罩房裏,除了賬房先生尊重些一人住著一間,沒成親的光棍兒兩人住一間,有了渾家的單給一間屋子,七間後罩房,盡夠住了。

他早打算好要與夥計們同住的——他若是來做親戚朋友,隻盤桓幾日,自然怎樣都好,可他在這兒少說要安頓幾年,什麼樣的親戚住幾年?何況他這等沒什麼幹係的。長久相處,一定要謹守本分——他與父親在大伯家寄人籬下十多年,人雖看著沉悶木訥,但他早學會這些人情世故了。

聽了這話,姚員外還以為鄭卓是怕麻煩自家才這般說的,還要勸他,但鄭卓依舊不肯。

與在這些事上粗心的很的姚員外不同,寶茹一聽就明白了這位鄭家哥哥是真的想住到後罩房那邊去呢。似乎挺難解的,做什麼放著舒服寬敞的客房不住,偏偏與人擠後罩房呢?不過寶茹隱約明白了他的想法:做著家裏的客人,又當著自家鋪子裏的夥計,那到底是客人還是夥計呢?一日兩日還好,若是天長日久呢?把你做客人,便不好當夥計支使。把你做夥計,心裏便芥蒂待你如此好了。還不若一開始便劃下線來,謹守本分。

‘真是明白人啊!’之後姚員外帶鄭卓去見姚太太,寶茹也就回房了。在房裏她心裏還如是感歎。

沒等她感歎完,小吉祥兒端著一隻茶托進得屋來。

“寶姐兒,吃些桂花酒釀吧!”

小吉祥小心地把茶托放在寶茹麵前,茶托上是一隻碧熒熒的淺口瓷碗,半滿地裝著桂花酒釀,加了些碎冰,在碗壁上沁了一層水霧來。在這炎炎夏日裏頭見著這樣的冰飲實在讓人心動。寶茹立刻拿了調羹舀了一大口——涼涼甜甜,還一股子酒香。

“你吃了嗎?”一邊吃著,寶茹問小吉祥。

“吃過了,在廚房花婆婆就分了我。”小吉祥笑嘻嘻道。

姚員外平安歸家立時驅散了姚家頭頂的好大一片陰雲,原本小吉祥本性活潑,這些日子裏也和眾人一般秉聲斂氣,可把她憋壞了。今日姚員外一回來,宅子裏氣氛為之一鬆,現下立刻鬆泛起來。

“這酒釀似乎不是花婆婆的味兒啊?”寶茹雖吃得滿足,但覺得並不是自己熟悉的味兒。

說到這個,小吉祥似乎就有話說了。

“這是自然不是花婆婆做的,老爺突然間要冰飲,廚房哪裏能得?還是要散與夥計們吃,那得要多少?更別提前些日子家裏亂糟糟的,竟連冰也沒訂——這如何變得出冰飲來。”

小吉祥抱怨道:“這是從巷子對麵茶樓買的,茶樓東家娘子會造一手好湯水,冬日裏賣熱湯,夏日裏賣冰飲的。花婆婆叫我抱了個大銅壺去買些冰鎮桂花酒釀,給了我二十個錢,說是剩下的算我跑腿錢,去了才曉得,這樣一大壺酒釀二十個大錢哪有剩的?花婆婆也忒油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