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傳來腳步聲,我回過頭看到了園子擔心的臉:“蘭?你怎麼了?你臉色好蒼白。”

“沒什麼……”我勉強笑笑,“突然有些不舒服罷了。”

“是嗎。”園子扶著我在長椅上坐下,“你沒事我就放心了。他們隻是在開玩笑……你和新一……我是說蘭和新一,他們是青梅竹馬的好朋友,大家看到你會忍不住想到蘭,所以……你別介意。”

“不會。”

“兩年前,新一失蹤了。”園子輕聲說,“說是失蹤其實也不盡然,雖然他有時候會打電話給蘭……但是,就像人間蒸發一樣,很長時間見不到他。那段日子我陪在蘭的身邊……看到她的不安,她的擔心……她的執著……那種絕望的等待非常折磨人……但是蘭一直等……等到希望變得越來越渺茫……她還是在等……”

我麵無表情地聽著園子說,仿佛在聽人講述一個不切實際的夢幻。

“幾個月前……市政大廳失火了,半夜的時候,火光衝天……誰也沒有想到的是——新一會從火場裏衝出來,抱著一個大家都不認識的女孩子……更讓人沒有想到的是——新一瘋了一樣地想要衝回火場,大聲喊著‘蘭在裏麵!我不可以丟下她!我要陪她!蘭在裏麵!!’,因為火勢很大,太危險了,**終於還是阻止了新一……但是沒有人知道蘭為什麼會出現在火場,而蘭,真的失蹤了……後來新一清醒之後,什麼都不願意透露……市政大廳被火燒得麵目全非,雖然**盡了最大的努力尋找蘭,但還是完全沒有收獲……盡管這樣!”園子擦了擦眼睛,

“隻要沒有屍體,就證明蘭沒有死!我絕對不相信蘭已經死了!絕對!”

“在那樣的火災裏是不可能幸存的……”我幽幽地說,“毛利蘭——大概早就屍骨無存了。”

“?”園子疑惑地看著我,“你說什麼?”

“沒有。”我淡淡一笑,“沒什麼……工藤那時侯救出火場的女孩子——就是宮野吧?”

“你是說宮野誌保嗎?”園子道,“她的確是新一救出來的,轉學到了這裏,據說她是阿笠博士的遠房親戚。”

“是嗎……她和工藤……”我猶豫著該不該問。

“新一和她……”園子的話說到一半被一個生硬的聲音打斷了:

“我和工藤隻是普通朋友。”

宮野冷淡地站在不遠的地方:“方便過來一下嗎?我有些話要對你說。”

“我嗎?”我愣了愣。

“沒錯,請到頂樓來——雪代千尋同學。”宮野命令一般地說完,轉身走了。

“……”我沒有說話。

“蘭……”園子正要說什麼,我站起了身:“那麼我去找她,呆會兒見,園子。”

頂樓空無一人。

我看著宮野單薄的倚靠在欄杆上的側影,一時不知該怎麼開口。

風很冷,我微微地瑟縮了一下。

宮野回過頭看著我,目光淩厲。

我慢慢走近她,努力地笑著:“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宮野終於歎了口氣,不再看我:“他在那片廢墟裏找了你三天。”

“?!什麼……”

“發瘋一樣的,瘋狂地在廢墟裏尋找,一遍一遍地大喊著‘蘭不會死’‘她會等我回來’……

完全失去理智,你知道嗎,他幾乎崩潰了。”宮野的聲音依舊冷淡,卻含著掩飾不住的心痛。

“你是說工藤同學嗎?”我淡漠地道,“他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宮野幾乎是難以置信地看著我,“你真的變了。”

“你弄錯了,我並不是毛利蘭。”我平靜地說。

宮野隻是看著我。

“我不是毛利蘭。”我再一次開口,“不是。”

“你騙得了別人——”宮野冷冷地道,“但是——不是我。”

我屏住了呼吸。

“我不知道組織是用什麼方法讓你加入的——但是,我想告訴你,這絕對是一條不歸路。”

宮野的話直**心,我大腦一片空白:“她怎麼可能知道……不可能的!不可能!”

我無力地掩飾著:“不是……什麼組織……你在說什麼……”

“那天在醫院,你清醒之前——”宮野毫不退讓地正視著我,“你一直在喊著‘Cognac’的名字,Cognac——組織委派到法國的高級人員,我說的——沒錯吧?”

我呆住了。

“什麼?”我短促地笑著,甚至有些神經質,“什麼‘Cognac’,宮野……你在說什麼?什麼組織?什麼Cognac?我完全聽不懂啊。”

“聽不懂?是麼……”宮野盯著我,沒有說話。

“什麼組織……”心髒開始輕微地痙攣,我死死攥著自己的手,隻是拚命否認,“我不是……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你是開玩笑的吧……我……我……”

“你不肯承認,我也沒有辦法。但是——”宮野突然伸手按住我的肩膀,“你真的忍心?!你難道沒有看到,他看到你那種表情?!!他激動得近乎瘋狂!!可是……你怎麼能夠這麼對待他?!你知道嗎?你失蹤之後,他就像被抽幹了靈魂,整整三個月才恢複到平靜!!現在你出現了……卻那麼平靜地告訴他‘我不是毛利蘭’,那麼冷靜,那麼殘酷……你看不到他的心痛、他的悲傷——他的絕望嗎?!你怎麼可以……可以……這麼……狠心……”

宮野的聲音暗淡下去,她低下頭——她,不想讓我看到她的淚水——不想讓我看到她為新一流的淚水嗎?

我的唇邊漸漸浮現出冷冷的笑意。

“放開我。”我出奇的冷靜,低低地命令著,“放手啊。”

宮野抬起頭,怔怔地望著我。

“我不是毛利蘭,不是。”我的聲音讓自己都感到了深邃入骨的寒冷,“你這麼希望我是毛利蘭麼?這麼希望毛利蘭回來嗎?真的這麼希望嗎?真的擔心她的安危?”

我微微一笑,“還是說,你之所以想讓毛利蘭回來——是你覺得愧對她,想要贖罪,再或者,隻是想讓工藤新一高興?!”

宮野的手滑下了我的肩膀,她看著我,眼裏閃過幾絲迷惘。

我的笑意更深了。

“我說錯了嗎?你真的希望毛利蘭回來麼?”

心髒激烈地搏動著,我感到了一種從前從未體驗過的快感。

對……這就是複仇的感覺……沒錯……這就是我對你們的報複……對新一,對Sherry的,報複……對……組織強加在我身上的痛苦……我要全部還給你們……我所忍受的遭遇……絕對……不可饒恕!

報複……報複……

我忽然睜大了眼睛,心裏仿佛有什麼緊繃著的東西……碎了。

深深的恐懼彌漫在心裏……

我這是怎麼了?!!……毛利蘭?我還是毛利蘭嗎……我是怎麼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別人的痛苦……竟然已經變成了我的……快樂嗎?

不……怎麼會是這樣……我不是這樣的人啊……不是啊!!!!!

為什麼啊……不……我不是……不是啊……

現在的我……一定很醜陋吧。

我呆呆地站在風裏,覺出了無法遏止的冷。

難道說……我已經……已經變成……那樣一個,以傷害別人為樂趣的……惡魔了嗎……

“Welcomebackfromthehell,myangel.”

從地獄歸來的……天使……

天使……天使……

冥冥中我正在萬丈深淵中墜落……懸崖邊有誰伸出了手……

我不想被黑暗吞噬啊……有誰可以救贖我麼……

是誰……誰呢……

“……我讓你放了灰原……!!!”

“……放了灰原!!!!!……”

“……灰原!!……”

“……我讓你放了灰原……!!!”

“……放了灰原!!!!!……”

“……灰原!!……”

那雙手……那雙手已經……已經放開我了……他隻是那麼看著我墜落啊……

看著我,落向那深不見底的……地獄麼……

為什麼……為什麼啊……

“毛利……”宮野終於說話了,“我……”

“我不是!!!我不是毛利蘭!!!!”我歇斯底裏地大喊著,“不是不是不是!!!!我不要聽!!我什麼都不要聽!!!!!”

我轉身衝向樓梯口,迎麵撞上了一個身影。

我倒在對方的懷裏……這個熟悉的氣息……

我抬起臉,眼淚模糊了眼睛,我看著新一驚愕的神情,似乎含著難以言語的憐惜……

就這麼凝視著對方……我沒有辦法開口說一個字。

“蘭?”新一身後出現的氣喘籲籲的園子,她看到我的樣子不由吃了一驚,“蘭你怎麼哭了……”

我放開新一的手,迅速地擦幹了眼睛,裝做沒事似的說:“沒什麼,對了,園子,我突然有些不舒服,麻煩你向老師請個假……我要回家!”

沒有等任何人有反應,我飛快地跑下了樓梯。

快得像逃。

奔跑,奔跑。

我顧不得行人詫異的目光,在人群中橫衝直撞。

隻有一個目的是明確的——那就是我要找地方躲起來……而那個可以庇護我的地方……在哪裏呢?

奔跑,奔跑。

我不知道自己在向哪裏逃……

終於,我跌跌撞撞地停下腳步,背靠在路邊的電線杆上,大口喘氣。

我一點一點癱下去,終於坐倒在街道上。

可以……聽見自己狂亂的心跳……

我抬起手背撫上自己冰涼的額頭,感到了涔涔的汗水。

“叱——”尖銳的刹車聲驟然響起,我沒有反應。

熄火的聲音。

“啪!”車門關上了,有人在我麵前停下來。

“……”

一隻白皙的手伸到我眼前。

“……”

清冷獨特的氣息漸漸使我我平靜下來,我調整著表情抬頭:“Cognac。”

褐色頭發的男子淡漠地看著我。

我也同樣看著他,抓住了他伸向我的手。

我吃力地站起身,Cognac放開我的手:“……至少,稍微注意一點形象吧。”

“嗬……”我試著笑一笑,卻怎樣也做不到。

“……像你那樣一路狂奔,是要引起所有人的注意麼?”Cognac忽然微微歎了口氣,“你啊……”

我裝作不在意地:“我怎麼了?”

“沒什麼。上車吧。”Cognac轉身打開車門。

我沉默著鑽進了黑色的保時捷。

“要去哪裏?”我疲憊地倒在座椅上。

“送你回你在日本的房子。”Cognac簡短地說著。

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裏突然——很安寧。

“我不要……”我看著Cognac遞來的酒杯,脫口而出,然後我立刻又伸出手去想要接過酒杯。

Cognac早就拿開了杯子。

我收回了手。

“還是不要喝的好。”Cognac飲盡了杯中的酒,“早上怎麼會昏倒的?”

“你看到了?在組織裏用了那麼多次電刑……總會留下一點小問題。”我淡淡一笑。

“小問題麼。”Cognac看著我。

我低下了頭。

沉默了一會兒,我淺淺地笑了:“Cognac……你跟蹤了我一天吧?”

“……”

“從早上我出門,到醫院,再到學校……你一直都跟著我吧?否則怎麼會看到我昏倒,怎麼會在路上找到我呢?”

“……”

“沒關係,我知道組織不信任我。”我再次笑了,“你和Vermouth一樣的吧,監視我麼。”

“我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但並不是組織的命令……”Cognac的表情仿佛在自言自語,“也許是……你現在的狀態,擔心是當然的吧……”

“擔心?”我愣住了,“……我麼?”

Cognac沒有回答。

我仰麵看著高高的天花板:“……老實說……今天在見到他們之前……我對自己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完全沒有把握。然後,沒有一點準備地看到他……看到Sherry……簡直像是做夢。雖然隻是一天,但你知道嗎……我很累……我不斷地告訴自己,我不是毛利蘭我不是毛利蘭……原來扮演另外一個人是這麼辛苦……我真的很怕自己會崩潰。”

Cognac靜靜地聽著,沒有說一個字。

“Vermouth……帶給我的震撼很大,我第一次這麼清醒地意識到,從前那個毛利蘭是多麼的愚蠢,老師,朋友……所有人都在騙我,我卻像個傻子一樣……真是……太傻了……”我閉上眼睛,“而現在的我……又是什麼樣子呢……但是,你找到我,帶我回來的時候……我很安心……因為……即使是在黑暗裏……還有人陪在我身邊……謝謝你……”

Cognac淡然地打斷我:“不說這個了,我今天之所以要找你是有事情告訴你——”

“什麼?”我坐直身子。

“我要回一趟組織總部。”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