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日本安頓下來之後,我需要回總部彙報一下狀況。”

“嗯……”

“可以嗎?”

“呃,什麼?”我有些不解。

“我離開之後,你要一個人留在日本,可以嗎?”

“當然了。”我忽然意識到,這好像是加入組織之後——Cognac第一次離開我身邊吧?

“你要去多久?”莫名其妙地,我覺得有些異樣的情緒……是什麼呢。

“半個月吧。”

“半個月啊……你……”

“怎麼了?”

“不,沒什麼……”

“……我會盡快回來的。”Cognac站起身。

“好……”

我有些拘謹地送Cognac走到玄關。

“對了。”Cognac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今天我知道了一件事情……也許對你而言有點意義,要聽麼?”

“……什麼?”

“……關於工藤新一的。”

我心頭一震。

“我今天才知道,那時侯他‘選擇’了Sherry之後……”

“不要。”我打斷了他,“我不要聽。”

“蘭……別太任性……”

“我不要聽。”我生硬地說。

“蘭……”

“我不要聽。”

“他那個時候……做了一件讓人有些不可思議的事情……不過,其實他的做法也可以解釋……”

“不要聽!!!!”我大聲喊,“不要說了!我現在不想聽任何關於他的事情!!他做了什麼都和我沒有關係!!!你認為我軟弱也好,幼稚也好,什麼都無所謂!!但是我真的還沒有辦法心平氣和地聽你說那些事情!我不要聽!!!……”

“……”Cognac沉沉地說,“我隻希望你以後不會後悔……”

“後悔也沒有意義的。”我辛酸地笑了。

“……”Cognac不做聲地盯了我一會兒,遞過來一個紙袋,“帶在身上吧——心髒病的抑止藥。”

我沒有伸手:“不用了,以後……我可以控製自己的。”

Cognac固執地伸著手。

我隻好接過:“……謝謝。”

Cognac打開門,他背對著我,聲音很輕地說:“那麼……我離開的時候,照顧好自己吧。”

“我會的。”

我默默地看著Cognac發動了車子,很快消失在我的視野裏。

“再見,Cognac。”我輕輕地說。

天色一點一點黯淡下來,我已經在沙發上呆呆地躺了很久,窗外可以看的見夕陽,漫漫沉淪……

然後,無邊無際的黑暗會籠罩大地……

“丁冬丁冬……”

門鈴上響起的時候我正失神地凝視著天際的晚霞,所以足足呆了十幾秒中我才起身去開門。

這個時候會是誰呢……Cognac麼……

我胡亂猜測著,漫不經心地打開門。

然後……我的手停在門把手上。

夕陽已經把周圍的一切都鍍成了暗淡的金黃,晚風吹來,站在我麵前的人的臉藏在陰影裏,發絲飛揚。

我倒吸了一口氣:“工藤同學?”

新一的表情很溫和:“我可以進去坐坐嗎?”

我無意識般地側過身子,我聽見自己說:“進來吧。”

我的手在發抖。

我可以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呼吸聲,我不知道此刻我是什麼樣的心情……仿佛有著某種……未知的,期待……

新一……為什麼他會來?為什麼?為什麼?

新一……新一……

心髒幾乎承受不了……我端起咖啡,深吸了口氣。

“……雪,雪代同學?”新一的聲音突然出現在餐室門口,我猝不及防,滾燙的咖啡一下子潑到了手上。

我下意識地去捂被燙傷的手,咖啡杯跌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咖啡流了一地。

“你沒事吧?”新一連忙衝過來,捉住我的手,“怎麼會這麼不小心?”

“新……”我呆呆地看著新一緊張的神情,不知所措。

“痛嗎?”新一握著我的手,輕輕吹著。

“不,不痛。”我忽然清醒過來,冷淡地抽回手,“工藤同學,你回客廳去吧,我把這裏收拾一下。”

“是嗎,那……”新一淡淡的一笑,轉身走出去了。

我蹲下身去收拾杯子的碎片,尖利的碎片劃破了手指,我卻感覺不到痛。

我的手僵硬著,眼前不斷地浮現出剛剛新一的微笑……

他的笑容……好悲傷……

“……”我把咖啡放在新一麵前,在遠離他的地方坐下。

“謝謝。”新一舉起咖啡杯,卻並不喝。

難道……他也是在……斟酌著怎麼樣開口嗎?

氣氛很尷尬,我很想開口,卻不知該說寫什麼。

我不敢看新一,但我想……他也許也和我一樣吧。

我抬起頭,和新一目光相遇。

我下決心要打破這沉默。

而新一,和我同時開口了。

我說的是:“你怎麼會知道我住在這裏?”

新一說的是:“你為什麼不問我為什麼知道你住在這裏?”

片刻的詫異之後,我和新一都不禁赧然。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喜歡問傻問題啊。”新一盯著杯子裏冒著熱氣的咖啡,笑了。

“和……以前……一樣麼……”

“對不起,我又把你當成蘭了。”新一的笑容變化了。

我的心仿佛被什麼刺到了——這笑容,和剛剛一樣……那麼悲哀,那麼憂愁,那麼沮喪……

什麼時候……永遠意氣風發的名偵探,擁有了這樣的笑容呢……是因為我……麼……

我連忙收回了心神,勉強笑道:“那就說吧,為什麼你知道我住在這裏?”

“你早上說的啊,住在我家隔壁,我家隔壁的話——”新一臉上的表情胸有成竹,“不是博士家,就隻有這裏了。”

“不是吧,猜這個也要擺出推理的架勢嗎?真是高中生名偵探啊。”我不禁莞爾。

“你知道我的事情嗎?”新一看著我。

“聽說而已。”我淡然道。

“這樣嗎……”新一臉上又恢複了那種微笑,雖然淡漠,卻隱藏不住的悲傷。

屋子裏再次恢複了沉默。

“工藤同學……”我正要開口,卻被新一打斷了。

“可以不要叫我‘工藤同學’嗎……聽到蘭……不,聽到你的聲音叫出‘工藤同學’……很不習慣……”

“是嗎……”我低低地說。

“可以叫我‘新一’吧?”新一看著我,眼神中簡直是……企求。

“……”我猶豫著,終於顫抖著聲音道,“新……新一……”

“謝謝你。”新一欣然笑了。

我的淚水再也忍不住了,在它們決堤之前,我飛快地擦了擦眼睛,盡量輕鬆地問道:“新一,你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哦。”新一從口袋裏掏出一個藥瓶,“今天在醫院的時候,醫生告訴我你的心髒有點問題,我看你在頂樓臉色不好,沒說幾句話就跑掉了,所以我來看看你,順便帶了點心髒病的特效藥給你。”

新一——變得溫柔了呢。

腦海裏突然蹦出的這個念頭嚇了我一跳,可是……印象裏,他現在這樣關切的表情……真的不多見呢。

我舒心地笑了。

新一仿佛被我莫名其妙的笑容嚇到了,臉色有些潮紅:“怎麼了?你笑什麼?”

“沒有什麼……謝謝你……”我的手指觸及了衣服的口袋,那裏麵——裝著,Cognac給我的藥,像是電擊一樣,我的聲調恢複了冰冷,“不過我不需要。”

新一卻如同沒有聽到,他的手還是固執地伸向我——就像……

就像……Cognac那個時候一樣。

Cognac?我愣了愣,怎麼會聯想到Cognac呢?

我接過新一的藥,把它和Cognac給的藥裝進同一個口袋:“那……謝謝你了。”

新一搖搖頭,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對了,為什麼……”他欲言又止,“為什麼園子她叫你‘蘭’呢?你不是……”

“園子她說……希望她的好朋友可以回到她身邊,但是辦不到,她希望我——呃,我想她大概是,希望我可以扮演從前她身邊的那個‘蘭’的角色吧,所以會想要像從前對她的朋友一樣稱呼我……她是真的,太希望她的朋友回來了吧。所以我覺得,如果她願意的話……叫我什麼都無所謂的吧……”

“那麼我呢?”新一突然發問。

“什麼?”我詫異地看著他。

“我可以……叫你……‘蘭’嗎?”

“…………”

“可以……嗎……因為……因為我也……很希望蘭能回來啊……”新一低下頭。

我的身體不自覺地輕輕顫抖了一下:“希望她……回來?”

“你真的……希望她……回來嗎?”我顫聲問道。

“什麼?”新一抬頭看我。

我掩飾地笑笑:“不,沒有。你要是願意,就叫我‘蘭’好了,名字隻是代號,隻要你們可以開心一點就好了……反正……我早就根本不是毛利蘭了,從你放棄我,從我加入組織的那一刻……我已經徹底……不是毛利蘭了……永遠,不是了。”

後麵半句話我沒有說出口,哽在喉口,好痛。

我說完話,發現新一看我的目光有些異樣:“怎麼了?”

“不。”新一若有所思,“隻是剛剛聽你那樣說……覺得你和蘭……真的很像,你們,都很善良。”

“善良……?”

“沒錯,你們都是善良的人,都很願意為別人著想。”新一的樣子好像沉浸在過去的往事中,

“蘭……她真的是個很善良的人,很久之前,我和她去紐約,我們碰到了殺人犯,那個人很危險,但是在他墜樓的時候……蘭卻義無返顧地伸手去拉他,因為那是個生命吧,蘭是非常……珍惜生命的人,她很勇敢……麵對現實,很堅強……雖然有時候會有點暴力,但實在是……很可愛的人呢。”新一說著,暗淡的眼睛漸漸有了些光澤。

“她已經死了吧。”我突然覺得自己很殘忍,“毛利蘭,早就已經在那場大火裏——灰飛湮滅了,對吧?懷念一個死人是沒有任何意義的,‘毛利蘭’已經不存在了——永遠永遠,不存在了。”

“……”新一難以置信地看著我,久久說不出話來,“我不相信蘭死了。絕對——不相信!”

“……那麼有把握嗎?”

“因為她答應過我……”

“……”

“答應過的……她會——”

“……”

“會活著,等我回來,所以……在我回到她身邊之前……她是絕對絕對不會死的,絕對。”新一說得很堅決,“即使她現在離開了我……我相信,她總有一天會回來的……會回到我身邊,她一定……會回來的。”

你知道嗎?”我幽幽地說,“我曾經也是很相信……很相信約定的,甚至為了一個約定……無限製地等待著,即使絕望……我還是沒有放棄。然後某一天,突然發現自己之前的等待毫無意義,簡直是個徹底的傻瓜……我被人狠狠地丟開,丟進地獄裏……沒有人來救贖我……你不會知道那種感受的……永遠不會。”

新一看我的目光從驚訝漸漸變得深沉。

我淡淡地笑了笑:“算了,說那些已經沒有意義了,我也不想再糾纏了……有些事情,是沒有辦法挽回的。就像你那麼希望毛利蘭回來……她還是回不來啊。”我諷刺似的說。

“……”新一不說話。

“況且……”心裏落寞與委屈一點一點湧上來,“就算沒有她在身邊,你不是也一樣——一樣生活著嗎?陪在你身邊的,不是還有宮野嗎?”

“什麼?”新一對我提到“宮野”的名字顯得十分意外,“宮野?她和蘭……完全不一樣啊,其實……宮野雖然常常是很冷淡的樣子,但是她經曆了很多的悲哀的事情,而且她是個很不懂得表達的人……宮野的話,隻是我的生死之交罷了。”

“生死之交?”我的心口一陣絞痛,一句話脫口而出,“生死之交麼?那麼——毛利蘭呢?”

新一啞然。

我辛酸地笑了。

“毛利蘭……對你而言……是什麼人呢……”我迷惘地輕聲呢喃著。

“是——我最想保護的人。”

我呆住了。

新一仿佛宣誓一般,繼續說著:“是我最珍惜的人,最在乎的人,最不能失去的人!是我這一輩子……最重要的人!!”

我最想保護的人。

我最珍惜的人,最在乎的人,最不能失去的人!

是我這一輩子……最重要的人!!

同時……另一個聲音開始轟鳴:

“放了灰原!我讓你放了灰原!!!!!”

“……我讓你放了灰原……!!!”

“……放了灰原!!!!!……”

“……灰原!!……”

頭好痛……好痛……好痛啊!!!

“你還要我在你的夢裏……醉多久?”眼眶裏貯滿了淚水,我慌忙低下頭,“對不起,我有點不舒服……對不起……請你先回去吧……我想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