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0、同道非道(2 / 3)

這位莫二當家,雖然始終未能如前任夜二當家那樣,與寨子裏的眾弟兄你來我往視同手足,但考慮到她始終是名女子,該有一些防備,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可到了如今,這絲莫葉一直堅定把持著的距離感,在劉八斤以及原來山寨那些弟兄眼中看來,就近乎是一種天生的威儀。

被莫葉一語道破心事,劉八斤不禁就露了怯。要是因此令他戴了頂“算計頭領”的帽子,不知會不會遭了什麼麻煩?

感覺到劉八斤那邊半天沒說話,莫葉這才從書麵上挪開視線,看向劉八斤,溫和說道:“也就是幾壇酒的事,你這麼緊張做什麼?我們都是從一個山寨裏出來的,雖然我是後到的,但半年時間足夠令我了解你的喜好,你是喝不醉的,絕不會因為喝酒誤事。這事兒你若是直接說了,我也定然會應下來的。”

劉八斤見事有轉機,眉頭微動,連忙問道:“二當家,你……”然而話到嘴邊,忽然又被他給咽回去了。

別開玩笑了,據傳,這南昭左路軍大營帶了少量“蕪酒”,是拿來酬賓的,一杯值十金。像他這樣牛飲的習慣,兩壇下去還隻夠洗一遍饑腸,但換成金子可不是小數目。

二當家何等精打細算的人,就算承了義氣答應幫他弄點來嚐嚐,也不可能一開口就是以壇計數。

不可能啊不可能……

……

深更半夜的,莫葉按照岑遲的指示,把自己從山寨帶出來的那十幾號人清點出來,就在營房裏展開站成兩排。行軍在外,紮地營房都是臨時蓋的,室內有限的空間擺了幾架床板,其餘的空地一下子站了十幾號人,頓時就顯得極為窄仄。

又因為是半夜行事,本來就是逾矩行為,為免驚擾哨兵,本就窄仄的營房內就隻點了一根蠟燭,還用一張草紙卷了個筒虛掩著。薄弱的燈火照得房間內一片森然,燈芯漸長無人剪除,便使得漸漸拉長的燈火糾纏著燈芯,開始輕微顫抖起來,也晃動著眾人臉上的陰影在顫抖,襯得這室內的場景,有燈火比黑燈瞎火的來得更顯詭謐。

在白天時,莫葉就先與項東流認真商議過,先過了他那邊的思想關,再又一一跟眾匪打過招呼,所以此時半夜攪人美夢地把他們叫起來集合,倒也沒有惹出多大的動靜。就連平時“起床氣”最盛的劉八斤和大金這倆人,在今晚突然被人攪擾醒了,也隻是哼了幾聲,睜眼的那一刻,旋即想起白天二當家叮囑過的事,也就什麼都沒說,趕忙穿衣起身。

等眾人集合到了項東流待的那間營房裏,點齊了人數,項東流就朝門外招了招手。接著,眾人就見莫葉走了進來,然後是一個布衣男人隨後跟進。十幾個匪徒裏,有幾個人認得,這布衣男人正是莫葉口中喚的師叔,是一個心思極重的人,這幾個認得他的人頓時目光微動,欲言又止。

昏暗的光線中,吳大有的目色也是變了變,卻是克製著一絲異樣。他感到有些意外,今晚的活動似乎跟這個男人有著極緊密的聯係,然而事實若真如此,這卻不是他所樂見的情況。

他對這個男人始終有著揮之不去的警惕。

岑遲卻像是沒有注意到這些人群裏某個人臉色上的小變化,房間裏光亮有限,以他的眼裏著實看不出什麼。然而實際上,即便他能夠看清此時室內每一個人臉上的細微表情變化,揣度出他們的心緒變化,他也不會太在意,因為早在走進營房來之前,他心裏的計劃便定下了。

先是頗有些江湖氣的朝眾人拱手,岑遲這才微微一笑,開口輕聲說道:“諸位都是叱吒江湖的好漢,岑某卻隻是一個手無斤兩的書生,因為岑某的事半夜叨擾到大家,岑某先向大家說聲抱歉。”

眾人聞言先是麵麵相覷了一番,然後就幾近一致的向岑遲拱手還禮。但眾人依舊保持了沉默,回應岑遲的隻是一片衣袂拂擦的輕微聲響,卻特有一種和諧的氛圍。

岑遲來到南昭征西左路軍營地,也就這幾天的事兒,比他們這群半路歸順的山寨土匪來的時間還短了大半個月。但是有眼的人都能看出,此人不僅頭腦極為精細,在軍營裏也是極為受幾位掌權主將的尊敬。顯然,他與這軍中的將首早就是認識的。

如此一來,眾匪就算暫時還未弄清楚這人到底是個什麼來頭,卻也不自覺的要對他持一分尊敬。何況這人雖然心思深,但至少就目前而言,待人還是很和氣的,雖叫人有些放鬆不開,但也並非就惹人厭憎。

更關鍵的是,他竟也受山寨二當家十分的敬重,居然是二當家的師叔。雖說這個師叔來得有些奇怪,然而聽命於二當家的眾匪算是給他們老大的麵子,連帶著就對這位老大的前輩存了些敬意。

隻是令眾人再一次覺得驚訝的是,今晚的行動計劃竟是這個身份、權力未名的人所主張!這對於已經歸順於南昭左路軍的眾匪而言,他們介由老大的關係對這位尚算陌生的先生心存的那絲尊敬就有些穩不住了。

岑遲在先告了句罪之後,再才話入主題,說了今晚的真正來意。而在聽了他較為具體的解釋後,窄仄的營房內,列隊整齊的眾人終於有些按捺不住紀律了,一陣低聲竊語後,眾人裏頭又是脾性最直的劉八斤率先開口。

“岑……岑先生……”劉八斤抓著後腦勺一覺睡得亂蓬蓬的頭發,搜刮著記憶,憶起軍營裏那幾個權威極大的將軍對眼前這個布衣男人的敬稱,別扭的喚出口,打開了話頭,“您是我們二當家的師叔、長輩,我們這些自寨子裏一齊出來的弟兄不認官、不講法,卻最講一個義字,您要我們幫忙做些什麼,我們都沒什麼意議,但是今晚這事,怕是有些不好吧……”

山寨眾匪中一慣最沉默的姚甲這時也忽然開口,他雖然習慣沉默,可一旦開口說話,竟是理據分明,極為流暢:“岑先生,請您體諒我們的難處,我們既然已經受招入了南昭大軍,便得遵守軍紀。我們山寨原本有幾十人,幾經顛沛,現在隻剩下這十幾個人,實在是再經不起折騰了。”

姚甲的話音剛落,眾人也都有了起哄的意勢。

每當到了這個時候,山寨老大項東流的厲害就能深刻而清晰的體現出來了。

砰!啪!

伴隨著兩聲輕哼,劉八斤與姚甲這倆人各自額頭吃了一記爆栗,出手的人毫無懸念,正是山寨老大項東流。這一招屈指點頭功夫,項老大已經練到爐火純青的境界,山寨眾人裏頭,除了莫葉幸免以外,其餘眾人往昔沒少挨這一指。

劉、姚倆人捂著額頭,姚甲倒是沒再說什麼,眼神也還算平靜,但劉八斤的眼裏卻明顯有些憋屈意味。

但不論如何,眾人眼看著要失控的議論情緒總算是沉靜下來。

項東流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壓抑著嗓音慢慢說道:“你們都噪個什麼勁兒?八斤,阿甲,你們先冷靜聽著,今夜這事,其實岑先生早與我、還有二當家商議過了,是確定可行的。”

劉八斤聞言,臉上神情果然沉靜下去,這會兒倒是先前在吃了額頭一記指勁後沉默下去的姚甲,臉上再現疑惑神色。

項東流在穩定了眾人的情緒後,也未再多說什麼,隻是向一旁的岑遲微微點頭。事務詳盡,還是由這個策劃人來講吧!自己這個山寨老大雖然輕易就能壓製這幫糙漢的情緒,但說話的功夫卻不怎麼擅長。

以前這種事兒,多是交給夜盡墨去辦了——一個閃念至此,項東流不禁扯了扯嘴角,忽然有些想念夜盡墨在山寨的日子。

他站在眾人麵前,臉上這個表情自然沒有避過大多數人的視線,但此時恐怕不會有人能意會到他的這個念想。

接下來,岑遲又是緩言說了一通長話,然後十幾個人就分成了兩組。

一組有九個人,占了山寨這撥人的大半,拿到的任務卻是止步於此,繼續在營房裏睡覺。看起來,這留下來的一組人似乎什麼也不用做,但細思岑遲的安排,則這九人頗有種放哨兼當人質的意味。得虧了項東流在場繼續壓製眾人的情緒,才沒有吵起來。

而另外分出去的那一組人,毫無懸念是今夜行動的主力。除了項東流、莫葉這兩個山寨頭領,以及岑遲這個行動主策劃人,便還取了山寨中三人。

而令眾人有些訝異的是,那兩個也是半路入夥山寨的盜墓賊,竟全被岑遲要去了。不過,這兩個人是絲毫沒有領受重要任務後的激動,他們有些不情願出營去,反倒想像留在營房裏的那九個人一樣,繼續睡大覺。

這種心思不齊的狀況,其實也不難理解。這兩個盜墓的,本來就是半路碰到山寨眾匪,先被項東流一頓恐嚇,再被莫葉一頓欺詐,最後加入的山寨,轉而又隨山寨眾人歸入南昭征西左路軍。他二人多多少少就不是完全歸心於山寨,多是為實勢所迫,不得已作此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