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0、同道非道(1 / 3)

-

那麼,如果京都將有大事發生,阮洛興許能先聽得一些風聲,畢竟他有著那麼好的機會,與陛下走得那般近。

而現在離阮洛最近的莫葉就在店子裏,坐在他的對麵,他是不問白不問。

然而莫葉是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雖然對於商人來說,戰爭必然是最大最難以修複的傷害,可在此之前阮洛那邊沒有任何異樣,所以此時許二是問了也是白問。

正當莫葉麵對許二茫然搖頭,不發一言的時候,樓道口再次響起腳步聲。許二一聽這腳步節奏,立即識出它來自餘用,連忙自桌邊起身,向門口迎了過去。

莫葉也已起身離桌,跟上許二的步履,向雅舍外走去。剛出了門口,站在二樓兩邊雅舍中間隔著的走道上,她果然就看見餘用正往樓上走來。

雙方目光一碰上便打了聲招呼,走近後又寒暄幾句,無非就是久等了、失禮之類,接著很快就又坐回了雅舍內。

在餘用麵前,許二毫不感覺為難的立即降身為跑堂夥計,行動麻利的給餘用煮了一壺他慣常飲用的餘家祖傳大苦茶湯,斟好一碗恭敬捧至餘用麵前,然後他就如一個長期跟著師父學藝的老實徒弟一樣,很自然的盤膝坐在餘用側後方位置。

在此期間,無需餘用發話吩咐什麼,許二也沒有開口請示,煮茶斟茶前後過程就像一個家裏的人互相盛飯夾菜那般自然。

直到許二也坐下了,餘用才止住剛才與莫葉的閑來碎語,話歸主題地說道:“其實莫姑娘可以不必這麼勞累,把名帖交給許二,讓他轉遞給餘某也是一樣的。”

在來送餘家這封名帖之前,莫葉還送過別的十幾家邀請名帖,對於餘用的這句話她是熟悉無比,因為會這麼說的人家她已經碰上多次了。然而無論這句話是由誰說出口,她回答的話仍然是一樣的一句,語氣也仍然如第一次這般回話時的堅定而認真:“義兄特別叮囑過,必須將名帖送至賓主手中,不可轉遞。為此耽誤了餘老板的時間,小女子在此向您告罪了。”

“莫姑娘這聲歉意,餘某可領受不得。”餘用微笑抬手示意,隨後又道:“無論哪個行業,都需要像莫姑娘這樣恪守職責的人。對你,餘某隻有敬意,那還挑剔得了,阮公子用人的眼光也是一絕。”

“餘老板如此盛讚,小女子可堪受不起。”莫葉微微一笑,用了與餘用相近的話回應,語中頓生俏皮之意,場間對話氛圍立時也輕鬆了不少。

隨後,她沒有再多說閑話,從身邊擺著的一隻小匣子裏取出阮洛所書邀請餘用的帖子,雙手遞上。

餘用接過帖子看了一眼,請帖的內容隻有簡單幾筆,直達主題,他收起請帖後不禁感慨道:“若非收到這帖子,餘某還一直未曾仔細想過,阮公子還隻是一位將滿二十歲的年輕人,他能做的事,可比時下許多同齡男子強大不少。”

莫葉語氣恭敬地道:“時間與閱曆的積累是最難速成的學識,往後我家義兄還有許多地方要向餘伯父學習討教。”

遞出邀請帖後,稱謂毫無前兆地變了,雅舍中的談話氣氛再次緩和了許多,多了些長輩與晚輩之間的顧惜融洽。

餘用哈哈一笑,精神上一鬆緩,往昔常年在街邊擺茶攤養出的些許市井氣息便也流露出來些許,他笑道:“女子之中難有像莫姑娘這樣姿態大方卻又做事嚴謹者,看來好女子都被阮家小子搜去了,不止是莫姑娘,葉家正名兄那位多麼寶貝的女兒,也被他給拐跑了,真是羨煞旁人。”

坐在餘用側後方的許二聞言忍不住幹咳一聲。

餘用回過神來,連忙致歉:“冒昧了,冒昧了……”

對於在感情經曆上還一片青澀的年輕男女來說,餘用剛才那番話裏的“搜”“拐”二字實在是用得有些不雅。莫葉聞言也是眉梢微微一跳,但見餘用忙不迭地道歉,她隻覺得說不上什麼了,有些牽強地一笑了事。

眼見餘家的事情也已辦得差不多了,莫葉沒打算再多作停留,凡事要分輕重緩急進行,手裏還有兩張帖子要送出去,怠慢不得。

當下就與餘用作別,莫葉自桌邊起身,便要離開。

然而她還沒走出幾步,又被餘用忽然來的一聲喚給喊住了。

莫葉轉過身來,就見餘用一抬手使了個手勢,支走了許二,他的臉上神色微凝,似乎有什麼事想說,又心懷顧慮難言。

“餘伯父是不是遇上什麼難辦之事了?”莫葉想起餘用剛剛登上樓來那會兒,臉上似乎也有這種凝重情緒,意識到事態蹊蹺,頓聲片刻後,她又輕聲問了句:“若有什麼地方小女子能幫得上,餘伯父盡可直說,小女子雖然不才,倒能自信做好跑腿帶話這份差事。”

莫葉推敲出來的一番話似乎正好撞上餘用的心事,他聞言微怔,之後很快又是釋懷一笑,說道:“倒也不是什麼大事,隻是這個提醒,不知該不該由餘某來說。”

提醒?

莫葉將她自餘用話裏挑出的一個詞默然在心裏重複了一遍,表麵上雖然一言未發,但眼神中已有質疑浮現。

餘用注視著莫葉的雙眸,稍許斟酌過後,他緩言開口說道:“近段時間,關於帝京,除了商界的事,阮洛有沒有對你說及別的事情?”

雅舍內的言前稱謂第二次發生改變,隨著餘用開始直呼阮洛名諱,莫葉也已經明顯感覺到,她剛才察覺的事態之蹊蹺漸漸變得有了嚴峻味道。

“近幾日義兄除了忙於商事,便隻有操心加冠大禮的事情了。”與剛才麵對許二時的態度不同,此時的莫葉雖然也相當於什麼都沒說,但確是實誠回稟。

“這不對啊……”餘用納悶地抬手捋了捋下顎短須,沉吟著道:“實不相瞞,在回這裏之前,餘某受陛下傳召,入宮談了一些事情。”

餘用這話一說出口,莫葉眼前頓時浮現出剛才許二詢問她時的眼神,以及在窗外街上跑步前行的那一長隊軍士的身影。

——難道京都真的要發生什麼大事?

“也許陛下肯定還是要傳召阮洛談這件事,隻是擇時先後的問題。”餘用慢步行至雅舍門口,將門輕輕關上,輕聲接著又道:“你應該知道,經商的基礎就在於時局必須穩定。雖然也曾有靠國難發財者,但那就如行走於刀尖上,雖風景獨占,卻左右都是懸崖,稍不留神就會墜落,所有家資淪為別人所有。這種商道並非正途,難得走遠。”

莫葉有些難以相信地失聲問道:“餘伯父的意思是,時局要變?”

“這尚且還是未確定之事。”餘用抬起沉思微垂的目光看向莫葉,“要打仗了,隻是戰地離京甚遠,我等京商本來可以不必擔心,然而今天陛下卻傳召了在下,叮囑做好準備。”

……

石亭,南昭軍左路大營。

莫葉帶著山寨餘下的十幾個人歸入南昭軍以後,左路軍主將崔振東給他們單獨安排了一處營房,但暫時還未安排合兵參加軍中的操練。

山寨這十幾個人野慣了,怕也不是那麼容易迅速的融入軍旅生活,需要一個緩和時間,這是山寨原來的老大項東流心裏的打算。

但莫葉並不這麼認為,她心裏已經大約摸到譜了,那個身份高深莫測的王哲怕是並不真的打算安排他們這一隊人入伍。但是,又並非要趕他們走,比較像是另有安排,卻又遲遲沒個準信下達。

劉八斤剛剛在外頭遠遠“參觀”了軍中操練的陣仗,這會兒返回營房,就看著莫葉打開一個小馬紮,坐在營房前麵的空地上安靜看書。他猶豫了一下,便湊近過來,略壓著嗓音慢慢說道:“二當家,既是你的兩位師叔久別重逢,那酒局你為什麼不參加呢?”

“想叫我帶酒給你,就直接說,藏掖著話可不像你劉八斤的風格。”莫葉頭也未抬,看完一頁,便很自然地又翻了一頁。

劉八斤吞了吞口水,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早前山寨尚在時,他就已經見識到眼前這位女子的心思之敏銳,雖如細針卻有著不可小覷的辛辣。

原本夜當家遺言把位置讓給莫葉,劉八斤以及寨子裏的眾匪還有些質疑,但在前幾天外出鬧騰了那幾圈後,他們這幾個粗漢算是徹底服了。

然而當他們真正認同了這位女子身份的二當家後,身處南昭軍大營,他們一起打鬧的哥幾個又局促起來。意識到山寨已經不複存在了,二當家、或者說山寨老大的位置,在這千萬軍似風如林的軍營裏,他們十幾個人時常陷入惴惴心境。而到了這一刻,這位姓莫的二當家,不僅沒有表現出怯意,反而有一種隱藏實力迸發的勢頭。

山寨裏死裏逃生的這十幾個人,若稍有點眼力,也當感覺到,莫二當家的實力,怕不是一個山寨二當家能夠撐住的。如此細思之下,他們對這位二當家又增了一絲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