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另類的兩個人,就算從軍,怕也是軍旅中極為不穩定的因素。要他們站站隊沒問題,真要拚命幹,怕是容易出了半道跑路的漏子。
項東流實在有些驚訝和不理解,今夜的行動無論表麵上看來籌劃得如何縝密,但實際上總歸是逾越軍紀的行為,隻要出一絲漏子,必然會受軍紀懲處。最要命的還是,他們是匪類的出身,剛剛歸順正規軍還不到一個月,還未正式編了番號進行操練,顯然還在待考察期內。這個時候犯軍紀,無疑會給他們這十幾號人戴上一頂不忠誠的帽子,這可能會帶來嚴重負麵影響,恐怕會使他們今後幾年甚至十幾年都得不到公平對待。
有著這些潛在威脅,看樣子無比精明的岑先生為何似乎沒有考慮到,竟要用兩個明顯心思不誠的盜墓賊?萬一這兩個人在關鍵時刻捅婁子、連累了大家可怎麼辦?
一念至此,項東流看向那兩個盜墓賊的眼色,就有些不太善意,仿佛在說:你們兩個最好給我安分點,否則在你們出差錯之前我先料理了你們倆。
隨後,他眼中的威脅意味稍斂,隻留滿目疑惑,將視線投向了莫葉,就見莫葉什麼也沒說,隻是微微抿緊嘴唇,搖了一下頭,似在說她也不知師叔的詳盡安排,又似隻是單純表達一種無奈的意思。
接著,兩人幾乎同時向岑遲看去,就見岑遲叫近了那兩個盜墓的,側耳嘀嘀咕咕說了一陣。那兩個盜墓的本來含著睡意的雙眼漸漸地微微發亮,仿佛是剛剛從誰口中聽說了某個墓葬中金銀池穴的位置,眼神裏便顯出了金子的顏色。
雖然遇到小師叔才不過幾天時間,但莫葉已經領教了幾次他的厲害之處,可盡管如此,此時見他才幾句話的工夫,就叫那兩個財迷心竅的盜墓賊懈怠的精神瞬間煥發神采,這種迅速且反差極大的改變,還是令莫葉再一次感到了訝異。
“好了,所有的安排就是這樣。”岑遲朝那兩個盜墓賊微微一點頭,便轉過臉來看向莫葉,招呼道:“我們走吧。”
說著他就要出屋,剛邁出兩步,忽然又退了回來。目光在屋內掃視了一圈,似乎是目力適應了屋內晦暗的光亮,他的視線忽然定在了留營九人中的一人臉上,一字一定說道:“劉八斤?”
既被安排留在營房裏,劉八斤看著莫葉他們一行人準備出發,雖然心裏有些不甘,頗有些想跟著兩位山寨當家的出去走一趟刺激神經的差事,但既然命令是項老大加了威壓給發派的,他也就隻能熄了心裏那亢奮,自個兒也就準備躺倒繼續睡覺。
可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那位古怪先生喚他的名字,語氣很有些點名的意味,他剛剛拐到床板上的一條腿就立即縮了回來,看向岑遲,站直身軀正色道:“是我……”緊接著,他有些緊張的神色稍微一緩,臉上堆笑問道:“先生喚我,是不是有新的安排?”
這糙漢子,刻意的堆笑諂媚,倒頗有些滑稽,絲毫沒有令人生厭的感覺。
岑遲也不禁微微一笑,然後緩言問道:“我聽莫葉說到,你左手臂力兩百二十斤,右手臂力二百六十五斤,如果喝了酒會再有增加,並且你是喝不醉的那種體格?”
劉八斤聞言怔了怔,岑遲忽然在這時間緊要的關頭說起他的這些事兒,他的腦子忽然就有些轉不過來了,不知道這位古怪先生打定的是什麼主意。
岑遲見此情景,臉上微笑稍斂,又道:“直接回答,不可隱瞞。”
劉八斤這才連忙點頭:“是、是。”
“那你也一起來吧。”岑遲衝劉八斤點點頭,然後轉眼看向吳大有,溫言說道:“劉八斤替換吳大有,吳大有留下。”
竟突然換人?!
……這次輪到吳大有怔了怔。
事實上,從一開始吳大有就不想參與這次行動。打從第一次見到岑遲開始,他就不喜歡這個人。
之所以會如此,原因卻隻有他自個兒心裏清楚。
——吳大有不喜歡岑遲比他精明。
半年前莫葉剛剛進入山寨時,吳大有對她也曾有過這麼一絲的厭煩,原因大致也是如此。然而在相處一段時間後,吳大有認為,雖然莫葉的頭腦計策極為精細,但尚在他能掌握的範圍,就算超出了一些,問題也不大。
漸漸的,他也就放鬆了對莫葉的警惕。
表麵上看來,似乎是他像山寨裏其他的弟兄一樣,要經過一段時間的磨合,這才終於接納了這位半路插隊的二當家。
但現在山寨成員裏又是半路加入了一個人,並且這個人心思之深,明顯遠超莫葉——這也不枉他擔著師叔的名頭——然而這卻叫吳大有頗感頭疼。這人腦子裏盛的東西,超過他的估算太遠了,在這個外表斯斯文文的男人麵前,他心裏總是一陣陣的感到乏力。
就在剛才,他表麵沉默順從,內心卻很有些矛盾的思索著、將情緒捋了好一會兒,才在暗中說服了自己的性子,決定與這個讓他感覺到危險氣息的男人走一趟,可未曾想,一個轉瞬間,這人忽然就又改變了主意,把他換掉了?
此人這麼折騰的動機是什麼呢?
也是因為厭惡嗎?
吳大有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不及多加思索,他當即開口問道:“怎麼突然調換人手?這樣會否失了妥當?”
近些天,他們這一撥來自山寨的匪徒,在歸順南昭征西左路軍後,雖然尚未正式編入番號進行操練,但是軍中基本的規矩他們還是耳濡目染了不少。貫徹全軍上下最徹底也是最威嚴的一條,便是軍令如山,下達了便不容更改……至少不像眼前這人改令比翻書還快。
雖然……吳大有暫時還不知道,眼前這個心思閃爍不明的男人是否真在這軍中擔有什麼職務,可他作為一名準士兵,麵對發令者這麼快改令,會發出如此的質疑,也屬常理。
但接下來,岑遲的回應解釋卻差點讓吳大有一口氣噎住。
“抱歉,剛才光線太暗了,外加上我與諸位好漢相處的時間不久,所以混淆了幾個人。”岑遲先陪了聲罪,然後接著解釋:“我需要這位劉兄弟的力量,這卻差點因為我的混淆,而誤了事,實是不該。”
這解釋裏,明顯包含著拒絕之意。
岑遲話已經說得再明了不過,他需要的是劉八斤的臂力。這的確是吳大有無法替代的,並且就算換作別人,屋內這所有人裏頭,能有劉八斤這樣臂力的人,也就隻有他本人了。
吳大有吞了口唾沫,已無話可說,便隻是出於禮貌的朝岑遲拱了拱手。
回到自己的床邊,在坐下之前,他伸手拍了拍一旁劉八斤的肩膀,麵對自家兄弟,他這才露出笑容,溫言說道:“八斤,一路小心啊。”被草紙卷成的筒罩住的燭火,晦暗了屋內的所有事物,連帶著他臉上微笑裏那絲牽強,也被掩得幹淨。
劉八斤倒是沒有想太多,他本來就喜歡冒險刺激的事情,這下得了名額,他有些高興,但同時又因為感覺到同一個山寨的兄弟被退下來似乎有些不悅,他也就心生一絲歉疚,憨笑一聲說道:“不好意思啊大有,占了你的缺了。”
吳大有淡然道:“無妨,這也是因為隊伍你需要你,並不需要你道什麼歉。”
就在他剛剛說完這句話時,另一邊那準備出門的一組人裏頭,岑遲又發話了,這次話頭卻是丟向了項東流:“項兄弟,不好意思,你也需留下。”
項東流以及莫葉同時露出訝然神情。
“你們這一營,大半的人員都留了下來,必須有個人照應著。”岑遲補充說道。
這群還未完全馴化的匪徒,在山寨野慣了,如果不留個人看著,還真是怕出什麼亂子。這一群人最是聽從項老大的威壓,當然留下項東流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隻是此時項東流有著接近方才吳大有的疑惑:為什麼又是臨時掉員,為什麼不早說?
換句話講,事到臨頭了,作為今夜外出行動的主要策劃者,岑遲的安排部署到了此時竟顯得有些失穩。這就不得不教人擔心,怕今晚的事情出岔子。
那兩個盜墓的,項東流倒是不怎麼擔心,反正那兩個人一直沒有真正歸心,就算這一趟出去,半路弄丟了也沒什麼。隻有岑遲帶了去的山寨裏三個弟兄,項東流禁不住的擔憂,這可是他的寨所同生共死過、最後剩下的十幾個人裏的精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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