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這來路不明的黑衣男子武藝高強,卻在有絕對把握一擊斃殺對手的優勢位置選擇放過,在自報姓氏後,又能直接叫出白桃的名字……兩名護院家丁略收心神,漸漸意識到一種可能。
一名護院家丁猶豫了片刻,終於試探著開口道:“敢問閣下,到底何人?”這話一出,立場就有些變了,至少不如剛才那樣劍拔弩張。
這也是淩厲此番硬闖的第一個期望步驟,局麵開端很好,順利的在他所掌握之內。
盡管如此,他仍不敢有絲毫懈怠,冷峻臉色隻會更顯強硬。在找到那個目標人物之前,還有很多個步驟,需要一一掌握。
淩厲腦海中念頭電閃,他將視線從灌木叢中挪開,掃了一眼敞開的大門,然後又盯回到那兩個站在門口的護院家丁身上,冷聲說道:“把門關了,白桃沒有告訴你們,我會在這個時辰來收屍?”
竟然如此直接就說出宅子裏的秘事,兩個護院家丁又是一怔,再才回過神來,也顧不上催促那個已經嚇得腿軟的門房,而是親自動手,一左一右關合大門。
淩厲根本不給他們多餘的思考機會,大門剛剛合上,橫上門閂,兩個家丁還沒來得及轉身,就聽見那個冷硬得沒什麼人氣的聲音又從背後迫了過來:“按照原定計劃,到這個時辰,白桃本應該準備好屍體,等我收走,為什麼現在門前隻有你們四個?”
在門後轉身的兩個護院家丁,就見之前藏匿在灌木叢中的那兩個同夥也都站了出來。那個黑衣男子的話,是衝他們去的,但卻叫身後兩人也心神略微受到震蕩。
遭到質問的那兩個家丁裏,有一人膽氣略弱,在淩厲的盛氣威壓之下動了動唇角,終於開口道:“是那個小妞,有些難辦……”
四名負責看守正門的護院家丁裏,這最先開口的一人,顯然已經懾伏了。
淩厲眼色一動,心頭微喜。他倒不是喜於這四人裏終有一人動搖了對他的懷疑,這四個人在他眼裏無足輕重,也許下一刻就會在他的利刃下變成四具屍體。他是喜於自己這一趟沒有踏空,那個目標女子果然還在這宅子裏,接下來隻需要全副精神設法靠近。
當然,他的這絲喜色是絕然不會表露在臉上的。在旁人看來,他隻是視線角度忽起了一個變換,像是又將眼前二人審視了一遍。
“區區一介弱質女流,你們一百來人即便徒手圍堵,也該拿下了。女人為首……就是容易犯下優柔寡斷的錯誤。”淩厲的視線微揚,像是在憑天色估摸時辰,又似乎隻是為了表達他的不屑,“前麵帶路,在我手下,那女子活不過一招。”
他這話剛說完,四名護院裏已有三人毫不起疑的踏前一步,準備依言領路。然而還有一人落後了半步,神情中仍有一絲疑慮。
淩厲沒有轉頭去看這個人,隻是快得不留痕跡地斜睨一眼,然後就仿佛忘了此人,隻徑自跟著前麵領路三人往宅院深處走去。
然而他隻是走出了五步,滯步於後的那個護院終於動了,語氣還算冷靜地說道:“閣下確是付庭川?”
淩厲頓住腳步,這才偏頭斜斜看向身後,沉默凝神片刻後,他從入門開始就一直束於背後攏在衣袖裏的那隻手抬了起來,淡淡說道:“你過來。”
在搖曳的火把照亮下,五步外的那名護院大約能看清淩厲手中舉起的是一枚令牌。聽見喚聲,他遲疑了一下,終於依言走近。
待他走近,剛準備再細細辨認令牌上的文字銘刻,這時淩厲忽然手腕翻轉,將剛才那一麵翻到了另外那三名護院的視線內,留給了他一個令牌的背麵。
這下他是正反麵都看見了,雖然那個正麵,他看得還並不明晰,但見另外三個同夥一齊看了令牌的正麵,並無異議,他也就安心下來。
片刻猶豫後,這名護院拱手道:“請特使大人恕卑職剛才冒犯之言。”
淩厲垂下手,但令牌還捏在手中,大拇指依舊按在之前烏啟南叮囑過要遮起來的那個位置,以便隨時拿出來應付事端,又不會疏失了遮蔽令牌上的缺憾。
聽見這護院家丁事後告罪,淩厲似笑非笑地說道:“主上多有幾個像你這樣稱職的下屬,今天的事也就不會做得如此拖泥帶水,走。”
四個護院家丁再不敢有絲毫懈怠,舉著火把在前麵疾步引路。
淩厲跟在後頭,而非與他們並行,因為他想盡可能的摸清隨後退離這裏的路線。若是他走在前麵,再想不停環顧四圍,未免會心存頗多顧慮。
有這四人帶路,隨後走過場將會輕鬆許多,不枉他剛才耗費了不少心力,成功擊潰這四人的防備之心,將其收為己用。
——雖然,今晚這四人極有可能難免一死。
思及於此,淩厲一直繃著的心緒略微放鬆,就在這時,他隻覺胸腹間一團滯氣驟然上湧,激得他眼前有一瞬間成了漫漫蒼白色。
也許是剛才的出手太過沉重了些。
但此時哪能出半點差錯?
淩厲臉色微變,束於背後的手五指攥起,挪至胸前暗自強提一道內勁,然後他忽然低吼一聲,身形如蝙蝠般朝一側草坪裏斜刺過去。
“啪!”
淩厲一巴掌拍中草叢裏匍匐的另一名護院家丁,直接將其拍得五孔溢血,昏死過去。但他總算下手留了三成勁氣,這名糊了滿臉血,莫名丟了半條命的護院家丁還剩有一絲氣息。但這不是淩厲手下留情,而是留了後招,做給外麵的人看。畢竟他與那四個護院家丁還沒撕破假麵。
經這一掌,淩厲胸腹間那股滯氣更加強橫,激得他快要忍不下後頭那抹腥鹹。還好他此時蹲身在草叢裏,外頭那四人還未走近,他也就還來得及從緊口的衣袖裏掏出一隻瓷瓶,往口中倒了幾粒藥丸,快速嚼碎,合著已泛腥鹹氣的唾沫咽下。
這藥沒有什麼氣味,嚼碎時,口舌隻感受到一種白麵滋味。但當這藥丸合著唾液咽入腹中,便仿佛一泓火油被點燃,燒得渾身無一處不舒泰,胸腹間那股滯氣自然被這股炙烤力量穿透擊散。
取瓶、服藥、放回,三個動作一氣嗬成。這瓷瓶裏的藥丸不能多吃,恐怕傷身過甚,藥性過後身體就垮掉了,但淩厲最近這幾天已經因為諸多原因,不得不多次服用。此時此刻,他更是別無選擇。
當那四個在前麵領路的護院家丁察覺到背後異狀,轉身追過來時,他們跑近了沒幾步,就見那名黑衣特使從草叢裏站起身,手邊則拎著個血人,宛如拎著一顆剛剛從地裏拔起的雜草。
淩厲微揚起下顎,淡淡說道:“此人明知我等行過,卻依然蟄伏在草木深處,殺氣畢露,這也是你們的人?”
相距三步遠的四個護院家丁看著那血人,心裏先是輕微一顫,其中膽量大些的那位先吞了口唾沫,再才舌頭有些打結地說道:“是……這是白姑娘的安排。”
死亡,永遠是人性中最能勾帶起恐懼情緒的一大誘因。
他們四人都沒料到,這位早聞其名,但今天是第一次見著正主的相府特使,除了武功高絕,還是個狂縱之人,一出手即是損一條人命。
在他們的模糊印象中,丞相老爺雖然陰抑,也是個好不在乎底層下屬性命的狠戾之人,但在沒有他在場之時,他派出來的人,斷然不會如此狂縱殺人。這不是丞相老爺重用的下屬心性仁善,而是歸於一種紀律,在他沒有指派的時候,他的下屬不允許有個人主張。
縱然丞相府廣灑人力,頗有些私權化解之法,但涉及人命之事,總不是小事情,多了總會生漏子。
看著麵前這四人臉上一齊露出驚恐表情,漸漸的在驚恐之中又浮升些許質疑,淩厲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出手的確過重了些,但他又必須出重手,總不能叫手裏拎著的這個人還能說話,告訴別人他剛才躥進草叢是為了吞藥吧?在反應時間短促,不夠他深思熟慮的時候,他就隻想到了麵門一掌這種有些凶悍的招式。
淩厲隨手扔掉他拎著的那個人,從草叢裏走了出來,緩緩又道:“他還沒死,回來再醫治也來得及。不知這白桃是如何安排的,既然她那邊遲遲拿不下任務,就該召集所有人前往,此時此刻還將人力分散,有何意義?完成此次任務後,她難道還準備繼續在這宅子裏生活?”
繼續在前領路的四個護院家丁裏,有一人回頭看了一眼,好奇問道:“莫非特使大人聽聞什麼,可否提前告知一二?”
“此事相爺自有安排。”淩厲冷著臉挑了挑眉,話語微頓後又道:“想安穩活著,就別問自己不該知道的事情。”
四個護院家丁聞言,目光一齊瑟縮了一下,果然不敢再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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