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0)、二府(1 / 3)

-

可如果說通了這一點,頓時又會冒出更多處說不通的地方。

如果自己失蹤,阮洛不會去找麼?至於究竟是什麼人要防著自己,才會考慮把自己軟禁起來,這事就更玄了。誰知道自己看過青川作戰圖啊?誰能料到自己一個小女子會因為某種目的而有興趣去那種修羅戰場湊熱鬧?

除了一個人,莫葉實在想不出,這世上還有誰能把她的心思性格琢磨得這般清楚。

而這種假設,正是莫葉在聽說戰事將起後,不憂反喜的原因之根本。

這可真是百般心思皆因牽係一人。

告別餘用,離開餘家茶館,慢步走在大街上的莫葉腦子裏一直盤旋著的,就淨是這些問題,她因此也是越走越慢。如此直到又有一隊跑步行進的槍矛兵經過身邊,腳步整齊而沉重,才將她的精神從腦海中周旋著的那些瑣碎念頭中抽離出來。

如果是戰事用兵,不應該由都城內部守衛的軍卒支援兵力啊?!即便一定要動都城守備的兵力,也該是調撥城外駐紮的那批軍卒,常駐城內對都城街巷分布無比熟悉的城衛們,還是比較適合繼續留在城內守衛帝京。

但若留心觀察這些跑步行軍向城外而去的軍卒,又不難發現他們身上的冷刃寒甲之勢,似乎與平時常出現在巡街活動中的那些城衛們不同,這些清一色持長兵器的軍卒似乎更適合去遠征。

這到底擺的是個什麼譜啊?

莫葉忽然覺得有些遺憾,剛才在茶館樓上,她本來有大好機會從餘用那裏多打聽點消息。

不過,她的遺憾情緒沒有持續多久就又自行消散,因為她忽然又意識到,戰事之詳盡,陛下未必願意跟餘用這一介商人多說。朝廷有專部籌劃戰事,自有良將待命,餘用作為一名商人,還是得做好自己的本份即可。而自己若真關心戰事,想從餘用這裏打聽,那便從一開始就謀偏了。

如果自己一定要探得些與征川戰事有關的具體訊息,或許伍書是一個比餘用更適合開啟的消息源。

隻是……

一念及此,莫葉才意識到,她這幾天淨想著幫阮洛準備加冠大禮的事情,已是連續多天沒有碰見伍書了。

而回想上一次見麵時的場景,著實有些古怪。是他領著她進的那處書房,她已經不告而別幾天了,房頂留下的那個洞應該很明顯,可至今他那邊什麼動靜也沒有。他既沒有來向她道歉,也沒有再將她抓回去,仿佛這件事未曾發生過。

如此折騰,這叫什麼事?

從被關的時間上來看,他這麼做的目的像是要軟禁自己,但從事後他的態度看來,又真的隻像是他的一次疏忽,忘了自己被擱在那間生人少入的書房,所以才遲遲不放自己出來——那間沒有銅牆鐵壁的書房並不似能禁得住一個人。

但莫葉又真的有些難以相信,伍書也會犯這類錯誤。

最近這半個月,他的行為習慣明顯變得有些異於往常了。

難道是因為他要被提升任職的原因?

會不會今後都不再像以前那麼容易碰麵了呢?

話說回來,這幾天他都忙什麼去了?整個人跟消失了似地。

莫葉伸出食指揉了揉額角,然後又攤掌拍了拍額頭,目色漸漸堅定起來,在心中暗道:或許隻有親自去大青川那邊看看,就什麼都能明了確定了。至於離開京都的理由,恰可以借前些日子石乙建議的事,與他一路同行。在京都安居三年,步履從未出過這座城郭範圍,出去走一走也許真會有不一樣的獲知。

思定此事,莫葉收束好心情,精神重歸送帖子的事情上。

翻了一下匣子裏最後兩張請帖,莫葉選定了先去魯家,行路步履終於快了起來。

……

……

來買書的大多都是恪尊禮式的斯文書生,因而書店內的經營環境比之別類商行不知要安靜多少。

店鋪有存放紙質貨品的需求,所以防潮、蟲、火之類工作也做得非常仔細。阮洛沒有另騰一處地方,而是將賬冊大部分存放於此,也是考慮到將兩端事務進行合並簡化,照看安排書店的雇工時,完全有餘力同時兼顧好賬房。

書店裏空氣中飄散著薄薄一縷墨香,書卷氣息濃厚。一排排書架重複著簡單的框式,雖然沒有精瓷名畫的裝點,可勝在方正厚重。在愛惜書冊的人眼裏,這裏由簡入繁、正合心意。

店內經營環境少出現喧嘩者,翻書的輕微“嘩茲”聲自然成了主角,但這種聲響映入耳內,卻讓人感覺更加寧心靜神,令人更能沉下心領會書中境意。

王熾與兩名侍衛走入書店,先是隨意轉了一圈,他對店內環境很是滿意——當然,他會在意這些細節的真正原因,實是因為他看重這家書店的主人——但他也沒有因此就多在書卷中逗留,一轉身就徑直走向阮洛清理賬目的書房。

在這家書店中,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就是若非顧客主動問詢書目所在,書店雇員不會強推硬塞地叫賣。

閱覽書文,如品人心性,品的是著作者一字一句絲絲縷縷嵌入的靈魂。人有喜厭,書雖然不會出聲,有時卻能近乎如此。沒人會買自己不喜歡的書,相反,有些書雖無大用,但看著順了某些人的眼,便也可能被買走。

這是書店經營的商經之一,而這經營之法裏頭又存著點讀書人的傲氣。

在王熾一行三人走入書店之初,店子裏正在整理書架上書冊的店員也隻是側目看了一眼,很快就收回目光,繼續著自己手頭上日複一日重疊的工作,連腳跟都沒有多挪開半步。

然而隻是過了片刻工夫,剛入店門的顧客竟如此不安分,居然想往裏間書房去了!那裏是能隨便進的麼?

不論這幾個人所攜的理由是什麼,招呼都不打一聲,就這麼直接往那間置放了不少重要賬簿的書房闖,無論是這家有些特別的書店裏的店員,還是大東家帶在身邊的兩名保鏢,看見這一幕都不會坐視。

然而當那兩名保鏢與王熾身邊的兩名侍衛將要交手,隻是手掌碰手腕、手指抓手肘這麼一兩下功夫裏,那兩名武功底子也算紮實的保鏢就見識到了大內高手的厲害。

“劈啪”一聲嵌在骨肉內裏的悶響傳出,那是關節骨骼在極端扭轉時發出的聲音。書店裏的兩個保鏢想抓住對手不成,其中一人的手腕還被一名大內高手一招扭轉,手掌反轉耷拉下來,就像被疾風打折了的茅草,再也使不上力了。

不過這名保鏢也算硬漢一條,手腕被人生生掰折了,他也隻是悶哼了一聲,並且毫無畏懼的立即準備使另一隻未受傷的手繼續搏擊,以捍主人安全。

見此情形,那名折了他手的禦前侍衛眼中隱隱掠過一絲敬意。他隨侍皇帝來到這兒,並不是專門來找人打架的,如非必要出手,待到把話說清,他甚至可以與這好漢交個朋友。

由國君挑選願意隨身帶著的禦前侍衛心性如此,阮洛經常帶在身邊的兩名好漢也非市井混混。大家都是習武之人,做得同類職業,誰也不會因公結怨,更不會憑主恃驕。

而正當那名保鏢準備揮拳再來時,另一名禦前侍衛已經掏出腰牌,無聲地亮明了身份。

書店的兩名保鏢在看見那腰牌上的圖文銘刻後皆是一怔,揚起的掌刀拳頭還擱在空中,因為收勢太急促,此刻雙手肌肉神經都有些不由自主的失控,半天都沒有垂下手來。

在這等架勢籠罩下,王熾才恍然意識到一個問題。自己久住皇宮,都快忘了平民生活中的一些注意事項了。在宮裏頭,自己想去哪殿就去哪,不必先打招呼,自有侍駕宮人先一步作路引。但在民間,人人較為平等,皆有各自的隱私權利,冒犯不得。

直白說來,宮裏的那一套在民間行使不得。準確地說則是,如果自己想微服出巡,就要把自己的身份放到平民層次。

然而王熾意識到這一點時有些遲了,身邊兩個侍衛已經亮出了腰牌。

阮洛挑選的隨行保鏢自然不比一些空有武力的打手,還是有一些眼力勁的,很快便認出了那腰牌銘刻的意義。這兩個漢子目光稍定,挪開落在腰牌上的視線後,又看了王熾一眼,緊接著就準備撩襟跪下了。

王熾此次出宮,隻是來找阮洛說幾件事,預備速去速回,並不想把事情攪大。而他之所以微服前來,主要目的之外,更隻是為了準確地看看近段日子裏阮洛的生活狀態。好榷定阮洛能否穩妥接下他準備交付的這個任務。

他並不想事情搞到後麵把京都府的人惹來護駕,除了不想要麻煩,還因為他相信自己勞心治理了十多年的京都,如今對於普通百姓而言能夠處得祥和平安,所以他以平民身份行走在宮外,哪怕一個侍衛都不帶,應該也是沒有問題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