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1)、大人物(3 / 3)

二皇子王泓很快就想到華陽宮裏那群新來的奴婢,張口閉口規矩,皇子不能做這不能動那的,其實比起父皇平時要麵對的噪音,簡直就不值一提了。

王泓臉上滑過一絲慚色,嗓音微沉說道:“兒臣不能替父皇分憂,還任性給父皇增添負擔,實屬為臣為子的不該。”

一旁的公主王晴咬著嘴唇躊躇了片刻,也開口說道:“兒臣亦愧對父皇,駙馬之事,兒臣不會再散漫對待。”

“成婚這事,對女子而言,總是要比男子吃虧些。駙馬隻能有一個,父皇還是希望你能幸福。這可是關係到終身的大事,你也不要為求速度而草率決定。”皇帝側了側身,伸手探到王晴肩後,像她小時候那樣,愛憐地揉了揉她的頭發,“看上了誰,記得先不要表露出來,把名字告訴父皇。誰想娶朕的寶貝女兒,不往上查清他們家五代,朕怎麼放心。不安分的人,連公主的半根手指頭都別想有機會碰了。”

皇帝說這番話的時候,臉上隻有慈愛的微笑,而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同樣是笑的方式,這二者之間,在此時的意義可是相差了千萬裏。

二皇子王泓知道他的父皇手裏有五組人,雖然兩組交給了林先生,兩組交給了厲統領,他自己手裏隻有一組人,但這組人連北國皇宮內部都滲透進去了,諜報之能可見一斑。用這樣的能手查未來女婿的家世背景,嘖嘖……怕是連人家祖墳裏有什麼陪葬寶貝都能神不知鬼不覺掘出來、數清了,往上回稟數據了。

王晴沒有說話,隻是微微紅著俏臉,輕輕點頭“嗯”了一聲。

王泓輕微扯了一下嘴角,沒有說話。

家世沒有問題,就能保證攜手百年好合麼?王泓不知道,他隻確定,皇帝說的這番話,是一個父親對女兒能做到的最大保護力了。

王泓剛剛這麼一走神,就見父皇慈愛中隱現銳利的目光掃來,丟了一句:“你也一樣。”

……

京都圍城內的金碧輝煌中,皇帝老子正盯著一雙兒女,坐著身為人父該做的事情,而遠在千裏之外的南昭左路軍大營,三皇子王哲才剛從鬼門關溜了一圈回來。

王哲足足躺了三天才逐漸恢複精神,醒來後,他揉著額頭回想了一下昏迷前發生的事情,便意識到了一個頗為奇怪的問題:既然那張信紙上抹有肉眼難以察覺的藥粉,並且頗為厲害,那為什麼事先看過的莫葉絲毫無礙?

事至此時,他仍不相信是莫葉有意要害他。

除了因為那層關係——盡管莫葉還不知道,但王哲能感覺得到,莫葉對他是有好感的,這重好感即便重不到讓她舍生忘死,至少不至於使她妄動此歹念。另外,就是從動機上來說,莫葉也絕無這麼做的理由。

如果這是敵方通信的一種保密手段,未免又太拙劣了些。因為,在信的字麵上,並沒有采用任何掩蓋手法,就算在信箋遞送中途被人截獲之後,拆信人中毒身亡,若有其他人同時在場,仍舊會導致信箋內容泄露出去。

思索了片刻後無果,王哲伸手抓了抓頭發,不禁深深吸了口氣,又悠長地吐出。

就在這時,門外由遠及近傳來一陣腳步聲,王哲抬眼一看,就見竟是右路軍主帥厲蓋。

南昭征西軍進入西川範疇後,又分成了左右兩路,右路軍的任務主要是攻擊作戰,軍力有七千餘眾,且都是這次出擊西川的萬數軍團裏的精銳。而左路軍,由王哲掌管,雖然同在西川,主要作用卻是後方糧草的供應,營寨也紮在右路軍戰線之後,近期基本上沒什麼戰事。

而在王哲意外中毒後,這道訊息毫無懸念的傳到了右路軍中軍帳。這種有損士氣的信息本來是不會輕易公開的,但在相互配合的左右兩路軍之間,核心頭領卻需要緊密的互通來往。於是,第二天厲蓋就趕了過來。

原本大軍主帥離位是行軍大忌,但無奈這次出事的人,實際身份是一位皇子,當今皇帝又隻有兩個兒子,不得不叫人心急。

“殿下!”

見王哲醒了,並且已經從床上坐起身來,精神似乎還算不錯,厲蓋臉上滑過一絲欣然,當即全掌相擊行禮。隨同他一起進來的還有幾位裨將,則正要單膝屈地行禮。

王哲當即抬手道:“都免禮吧!”

見麵寒暄了幾句,眾人就陸續坐下,王哲又差牙兵奉茶,待閑雜耳目都出去了,話題由他拿捏著,漸漸就轉向了那封信。

提起這事兒,厲蓋的臉色卻是微微一變。

左右坐於他旁邊的幾位裨將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繼表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態。

“現在都是什麼時候了,發生了什麼事兒,還能瞞著我不成?”王哲與軍中上層將士議事時,臉上常有溫和親近神色,此時卻是盡數收斂了,這樣的他,神情樣貌就愈發接近他的父皇,威嚴氣勢令在場諸人眼色微凜。視線在營房內團坐的眾人臉上掠過,又在稍顯陌生、很明顯是隨厲蓋從右路軍過來的兩名將領臉上停頓了片刻,王哲便接著又說道:“馬將軍,韓將軍,二位是臨時有事從右路軍趕過來的,也不可因外務耽誤太久吧!”

馬將軍、韓將軍兩人聞言先是微微一怔,旋即就默然點頭,然後又一齊將目光轉向右路軍主心骨厲統帥。

在這間中軍營房內,論身份的尊貴,當然是二皇子王哲,但厲蓋卻有著超越二皇子的資曆以及軍中威信。十幾年、甚至短則幾年之後,王哲或有爭儲的資格,但厲蓋卻是十幾年前就隨駕在北方征戰經年,軍中熟人一大把,這些熟人又大多見識過厲蓋的騎戰能力,膜拜其威望者無數,繼續輔佐下一代君王也是說不定的事情。

兩人各有千秋。

所以此間有犯難的抉擇,還是盡可能丟給這兩個人自個兒看著辦吧!

總之眼前說到的這事兒,他們幾個偏將不想參與,甚至連旁聽的念頭都沒有。

眾將的麵部表情已經隱隱然說明了某件事情,此事,其實在昨天厲蓋等人剛從右路軍駐紮地縱馬飛馳而來時,就已經商議過了。幾個人眼神一交換,大致就明白了。厲蓋也不含糊,直接給了一個放行的眼色。

幾名裨將旋即陸續起身請辭。

剛才他們幾人的眼神交流,坐在床上的王哲也都一一看在眼裏,不用講明也知道他們這是準備避嫌,也就順其自然的隨他們去了。

剛剛在夥房那邊煮了開水沏好茶的牙兵這會兒正端著茶水進來,正好遇上幾個甲胄在身、形體魁梧的將領陸續出來,腰間連鞘軍刀隨著步履大動不時敲打在精鑄的衣甲上,一陣哐當作響。欠身行禮後,這牙兵也沒過分驚訝,依舊將茶水送進營房擺好,然後很識趣的退了出來。一轉身,長期服侍在主帥營房的機靈牙兵果斷改了道,接著伺候那幾個剛剛退出來的將領去了。

此時主帥營帳裏,聚攏的可是兩個大人物,要商議什麼極為重要的事情,需要一竿子人暫時退避,這在以往其實也不是什麼少見的事了。既見眾位為將的都退出來了,自己一個端茶倒水的牙兵還需要主人親自再吩咐一次?

眼見閑人都已盡去,王哲也不再繞彎子,他相信以厲蓋在京都統領府磨練出來的辦事習慣與效率,昨天到達這裏之後,除了探望他的毒傷,厲蓋最主要的作為定然是衝著那封信去的。

並且,自己中毒的契機,除了因為那封信,還因為那封信是莫葉遞給他的,所以他才會毫無防備。隻這一重關係在裏頭,但凡知情、或者隱約知情者,都不太想插手此事。而憑厲蓋的資曆,和他原本在京都統領府主要負責的事務偏向,這件事由他來辦卻無甚問題。

“怎麼樣?厲叔叔,你是否已經查出端倪來了?”王哲略為挪了挪身體,換了個端正朝向厲蓋的坐姿,直接問道。在沒有旁人在場時,他於稱呼上,也自然有了些改動,變得親和了許多。隻是他臉上掛著的那絲威嚴,仍舊未減分毫。

厲蓋也沒有再像剛才有諸多人在場時那樣言語含蓄,他先是有些怪異的笑了一下,然後開口,亦是直接話入主題:“其實我倒沒怎麼查,那東西自然就顯露出了真相。”

但這在王哲看來,仍舊有些繞彎的意味,因為他不太明白“自然顯露”這四字的意思。

看著王哲質疑的眼神,不等他問,厲蓋緊接著就又道:“可能……三殿下還是親自看看吧!”

說罷,厲蓋已經起身,自營房牆角一口箱子裏取出一隻匣子,打開匣子遞到王哲眼前。

扁平的方形匣子裏,那封信也是平整鋪開在匣底,王哲再熟悉不過那紙張的顏色和特殊的底紋,隻是……

目光在那紙麵上的內容間快速掃過,王哲的眼中很快流露出訝異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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