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6)、牢獄(3 / 3)

然而關於那三個疑似林杉下屬的人,莫葉猶豫了一下,終是決定暫時不在石乙麵前細說他們的事。

那三人當中,除了那位被師父喚作“陸生”的少年,莫葉略有了解,其他兩人她都不熟悉。

至於陸生,此人的履曆涉及邢家村隱居地的事,他有著那麼精湛靈巧的身手,卻能瞞著她數年,定然也是師父授意的吧?他們這麼合作的目的,如今在她看來,也是不難推測的事,馬叔平日裏常要駕車帶著師父去一些地方,各處周轉,陸生則大抵是駐宅護衛了。

見莫葉在得了他的話後,沉默了許久也沒有再開口,石乙忽然有些心虛,以為是自己的一句話即徹底拍熄了她心裏剛剛升起的那絲希冀。斟酌片刻,他拿不準合不合適的勉強一笑,勸慰了一句:“抱歉,我剛才那話說得太直接了,太打擊人了。”

“關於那件事,我應該能過了會被話語打擊到的脆弱期吧。”看著石乙臉上略顯緊張的神情,莫葉卻是淡然一笑,道:“你剛才不也說了麼,三年大孝,過了這世間再不能想開脫些,就是不孝了。”

微頓之後,她又說道:“其實我也一直想為師父遭遇的那件事做些什麼,隻是一直找不到著手點,但剛才聽你說,你準備去找你的父親,我忽然又意識到,不是我找不到為三年前的事做些什麼的著手點,而是我根本沒有認真去考慮過。”

“我可不敢居功。”石乙連忙擺手,“我想去找我爹,跟你的事又能搭上什麼關係呢。”

莫葉笑著問道:“你有你父親的消息麼?”

石乙不假思索地道:“沒呢。”

“那憑什麼你能想到去找他,我就不能改變想法。”莫葉微一聳眉:“我也沒一點頭緒呢。”

石乙失笑道:“這就是你的邏輯?這兩件事能撂到一個平台上麼?”

“放到我眼裏來看,就能。”莫葉說完這句話,漸漸收了玩笑之心,表情認真起來,轉言問道:“說實話,你準備怎麼找你父親呢?你有那麼多的姨母,她們當中就沒有一個人能直接告訴你答案?”

“她們要是知道,我何必還要勞神去找。為這事我沒少在她們那裏下功夫,但她們是真不知道,並未瞞我。”石乙說到這裏歎了口氣,隨後才一邊扳手指一邊解釋道:“我今年十五歲了,倒推時間,我娘懷著我的時候,東風樓正處於易主的節骨眼上,很多事情在當時樓中女子眼裏看來,都是朝不保夕的,她們恰好就忽略了我那風liu父親的蹤跡。”

莫葉初聽到石乙給他父親戴的那個稱號,差點沒忍住笑出了聲。

強自忍下心中那陡然升起的滑稽感,莫葉忽然感慨了一聲:“你怎麼能那樣稱呼你的父親呢?不……應該是你怎麼能那麼輕看你的父親?他畢竟還是你的生父。”

“他……”石乙本來脫口欲出“他不配”這三個字,但他忽然意識到,自己這個穿越者對待事情的觀點,可能並不符合莫葉這個本土女子的行事準則,為了避開無必要的矛盾源,他的話至嘴邊,就又被他自己咽了回去。

但石乙的欲言又止,倒是讓莫葉心起一個念頭,斟酌一番後輕聲問道:“小乙哥,你有沒有恨過你的父親?”

“當然,你看我這樣子,像是有感激他的意思麼?”在莫葉的這一問麵前,石乙絲毫未有遮掩自己對待“父親”的看法,除了因為從他的精神世界出發,那個從未見過的父親跟他本來就毫無關係,還因為即便是從人常角度去思考這個問題,他也是真對那個“父親”有一絲縷的厭憎。

在石乙的觀念裏,責任心對一個男人而言,是很沉重而珍貴的東西。

但隻要一思考起這個問題,他又很容易陷入一種自相矛盾的連環局中,難以自拔。如果沒有十五年前那個男人的歡場留情,是不是就不存在自己穿越到“石乙”這個孩子身上的事了?但如果還魂異世是冥冥之中既定之事,那麼自己也有可能因此附魂於別的人身上,不會像現在這樣出生於青樓,身份無比尷尬。

今天被莫葉提了這麼一句,石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許久沒有再思考過這個問題了。

心裏的兩套觀念又起了一番爭執,石乙最後隻是歎了口氣,很快將這兩個念頭一起壓了下去,忽然心意一起,問向莫葉:“說說你吧,我一直覺得在這類事上,我們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不知道你有沒有恨過你的父親呢?”

倘若石乙是在今天之前問莫葉這個問題,她很有可能答不上來,因為那時候她心裏隻有一團迷茫。但也是因為今天午前她見過了厲蓋,對於父母之事,腦海裏隱約有了一個概念,她反而因此得出了一些想法,盡管還不明確,可在此時石乙問的這個問題麵前,她能給出的答案,竟是偏向於“恨”這個字眼的。

她也理不清,自己的這絲恨意因何而來。

但從書麵禮教上來講,她本來是沒有資格恨父母才對,因為她的生命本源來自父母,這種恩饋似乎重大到可以推掉一切來自父母的虧欠或是傷害。

可事實真是如此麼?

在今天之前,她未曾動搖過在書院學得的那一套孝禮,而在今天午前見過厲蓋,知悉了那些關於她母親過往的資料信息,盡管厲蓋目前肯透露的信息仍是殘破而難連成整體的,卻仍使她心底第一次產生了質疑。

而在此時,見石乙可以那麼簡單明了的道出他對父親的恨意,她的思想習慣才忽然起了一絲顛覆:子女也可以恨自己的父母?

盡管莫葉也已經感覺到了一絲自己的心意所向,可是麵對石乙問的那個問題,她還是猶豫了。若要她也直接回答一個“恨”字,她還有些難以說出口,但若要她違心而言,她又會覺得心裏有某樣東西硌著她。

沉默了片刻後,她沒有直接回答石乙的問題,隻是問了句:“你憑何理由恨你的父親呢?”

石乙盯著莫葉凝神片刻,忽然笑道:“要我回答這個,還不如聽我說說我要找他的原因。”

莫葉似乎回過神來,順勢一問:“是啊,你既然恨他,為什麼還要勞神去找他。”

到了真正要提這事時,石乙反而又猶豫了,表麵上沒有做聲,心裏則在打鼓:直接說出來會不會讓人覺得大逆不道?莫葉雖然是一個特別於尋常人的女子,但她始終是在這個時代環境裏成長起來的人呢。

莫葉看著石乙良久不語,冷不丁冒出一句話來:“你該不是想找他報仇吧?”

“複仇?”突然從莫葉那兒蹦出的兩個字,倒嚇了石乙一跳。

莫葉見石乙臉上的驚詫表情不像是裝的,一時之間她也覺得自己剛才衝動了點。怎麼也沒仔細思考周全,就把這個詞兒蓋到石乙頭上了?

可即便她接下來仔細思酌一番,她還是理解不了石乙的想法,猶豫了一會兒後又問道:“否則你準備如何呢?”

“恨他,不代表就要找他複仇……”石乙正要開始高談闊論自己的見解,但話才說到一半便打住了,然後他盯著莫葉觀察了片刻,忽然轉言問道:“你不假思索說出這兩個字,倒比較像是吐露了你心裏的想法吧?”

被人窺見心事,莫葉本能的想要否認,但她心中的意念忽然轉向得極快,牽動她臉上的表情轉變,使她那微怔後的一笑看起來有些古怪。

“是。”莫葉在一笑之後,麵色開始轉為嚴肅,“我有報仇的必要。”

“的確……”石乙麵現遲疑神色,忽然見眼前這個性情一直顯得較為沉靜的姑娘說出那兩個包含激烈情緒的字眼,他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妥,但當他想要據理勸阻時,他又發現,似乎所有的是非觀念都偏向於支持這個姑娘走上複仇之路。

思酌半天都未能得出結果,石乙有些無奈的一歎,隨後說道:“這事做起來可不太簡單,至少你若是一直待在京都,可能就等於在這件事上斷了出路了。”

“你這麼說的憑倚是什麼?”莫葉目露疑色,“禍事是在京都發生的,即便我掀不動這塊地兒,難道還不能在這片地方上尋找到一些有用消息?”

“嗬嗬,看來你對這件事是早有打算。”石乙沉吟著開口,“然而我也是在京都出生的,我卻為何要去京都以外的城郡找我那風liu爹呢?你想過沒有?”

莫葉訝然道:“這兩件事能混為一談麼?”

“剖開恩怨情仇,你會有所發現的。”石乙毫不修飾本意的直言反駁,“總之我肯定是不可能在這座都城裏找到她了,準確來說,如果能找到,我有那麼多位姨母,若她們動手,還不把京都翻個底朝天?至於你,你在這兒待了三年了,刨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