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麼一直煮啊。”陳酒忍著笑,走到灶台旁,又握起那隻撈飯的大鐵勺,往咕嚕嚕冒著白米湯泡的鍋裏攪劃了幾下,然後就蓋上了鍋蓋,稍微留了一條窄縫防止沸湯,接著她就轉過臉來,望著林杉又道:“煮粥是廚藝裏最容易學得的一項本領,就是灶下一直燒,鍋裏注意攪,隻學這一招就足夠餓不死人了。”
“原來這麼簡單。”林杉坐回灶前繼續燒火,然後笑著又道:“那你負責在上頭攪,我就負責在下麵燒。”
陳酒緩步走過來,蹲在林杉身邊望著他道:“為什麼不是你在上頭攪,我在下麵燒?”
剛剛說完這句話,她才略微“降溫”的臉頰就又“燒”了起來。不知不覺說到誰上誰下的問題,雖然表麵上是說到燒火做飯的事情,但在這某種微妙氛圍還未散去的廚屋裏,在灶膛紅彤彤閃耀的火光前,說這樣的話是很容易引爆新一輪燒灼的。
林杉回過臉來,對視上陳酒那有些古怪的眼神,片刻後,他的眼中也升起一絲異彩。
“林大哥……”
就在這目光有些膠著到一起的兩人彼此快要擦出某種火花時,陳酒忽然開口喚了一聲,語調卻並不怎麼柔情濃意。
“嗯?”林杉目光微動。
“你看……”陳酒伸指一點地下,“……你的印章掉出來了。”
林杉下意識低頭看去。
地上空無一物。
然而還未等他來得及反應,自己可能遭了某種算計,緊接著他就感覺到自己的嘴唇觸及一片溫軟、略有些潮濕,散漫著淡淡酒香的氣息幾乎要席卷他陷落深潭,但身體忽然又變得輕如乘風直上的葉片兒,旋轉在雲端。
在林杉微微低頭的那一瞬間,蹲在他身邊的陳酒忽然就仰起臉,她本來隻是想輕輕啄上去,采摘片許溫柔,卻沒想到一碰之下,她便忍不住的沉浸其中,忘情地輾轉碾磨起來。
待她感覺到些許窒息,意識到自己掠取得足夠了,她才鬆開了他。不等他回過神來,她已站起身,像一個剛剛得手的賊女子一般,噌然朝廚屋外半明半暗的傍晚夜色裏逃逸。
她有些忐忑於林杉會不會怪她過於主動。
她也有些幸福的小害怕,怕林杉把她捉回去,懲戒地再掠取一番。她不知道若事情真演變成那樣,她會不會不止是臉紅如胭脂,還會燒得冒鼻血。
一個女人因為迷戀一個男人而流鼻血,這模樣要是傳了出去,自己的臉麵可就真是丟盡了。
——盡管以這種方式哪怕丟盡臉也是幸福的。
林杉站在門口,目光有些呆愣地看向陳酒逃逸的方向,直到過了片刻,他才回過神來。
居然被一個女子用強了?
林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那上麵似還有她的溫暖柔軟。
雖然剛才有些失了風度,但那感覺……其實還挺陶醉……
林杉兀自笑了笑,並不知道此時他的臉上也已經浮現一絲縷血紅,雖然極淡,但映在他本來略顯蒼白的臉色上,卻頗為顯眼。
這是陳酒第一次對林杉用強,也是林杉第一次被女人用強。
即便是多年以前的葉子青,敢往他懷裏撲,會往他背上爬,卻也不會用這種悸動人心的方式,掠走他的溫柔。
不知這樣呆站了多久,林杉才回過神來,意識到廚屋裏還有任務。他正要照學陳酒剛才的樣子,用那撈飯的鐵勺往粥鍋裏攪劃兩下,但才一回頭,他就發現灶膛裏的火又滅了。
用紙作柴,雖然事出有因,不用憐惜紙貴,但終究比不了柴禾的火候。紙張起火雖快,卻沒什麼後勁,燒得快熄滅得也快,如果用這種火候來炒菜,八成要炒成外焦內生的怪味菜。
林杉卻是不懂得這麼多,他隻知道做飯這事不僅麻煩,而且他好像一直沒有學習的天賦,這麼多年來失敗了許多次,所以他毫不猶豫的就要召人來幫忙。
很快就有兩個侍衛應聲走進來,這兩個人都看清了林杉臉色裏的異樣,但為左那位稍微嘴快些,忍不住好奇說道:“大人,怎麼你的臉色有些奇怪?”
“是麼?”林杉遲疑了一下,沒有問那侍衛怎麼個怪法,而是轉言說道:“你的眼力不錯,未免灶火灼眼,所以你現在可以先出去了。”
那侍衛愣了愣,雖然有些不明所以,但又隱約能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了什麼話,悻悻然退出去了。
那個沒說話的侍衛旁觀這一切,此時反而有些明白了。他一直留守在這附近,剛才陳酒跑出去時,他也看見了,連著現在眼前的所見,他禁不住有些為他默然推敲出的那個畫麵感到驚訝。
這名比較沉默少言的侍衛坐到灶膛前,按照林杉的吩咐不停往灶裏扔書,他將頭壓得很低,不是怕被灶膛裏飄出的煙氣熏到眼睛,而是在忍笑。
但隻忍了一會兒,這侍衛就忍不住了,因為火勢突然猛烈高昂,又催得灶上鐵鍋裏的粥沸騰得溢出了米湯。
等到林杉掀開鍋蓋,這侍衛朝鍋裏看了一眼,忍不住發愁說道:“這米撈得遲了,已經不能成飯,今晚隻能喝粥了。”
居所裏的這些侍衛每天都要進行兩輪體力上的強訓,體力消耗大,全都頓頓幹飯,餐餐見肉,清水寡米的稀粥他們的確喝不慣,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同樣的話,林杉才從陳酒那裏聽過一遍,所以麵對把飯煮成粥的結果,他並不覺得有什麼奇怪的地方。他隻是在掀開鍋蓋後,覺得粥麵上的那些氣泡有些怪,白霧水汽聞起來也有著些焦味。
遲疑了一下,他想起陳酒剛才說的,鍋裏要不時攪拌。雖然這話在剛才屋內充滿曖昧的氛圍裏被他理解出了歧義,但不得不說這的確是煮粥的重要注意事項。
當林杉拿著那撈飯的大鐵勺往鍋裏一攪,他就發現粥上麵雖然還有米湯,但米湯下麵的米都快被忽強忽弱的火勢慢慢煮成了一塊餅。待他再一勺子鏟下去,就見到了略有焦色的……鍋巴……
等他多攪和了幾下,這一鍋粥就完全幹得動彈不得。
林杉沒有猶豫的立即走向水缸,舀起滿滿一瓢水倒進了微微沸騰的粥鍋裏。他做事向來有所準備,施行果斷。鍋內果然“安靜”下來,並又有了可以活動熬煮米粒的湯汁,不至於令鍋底的那層焦黃繼續增加。
坐在灶下添火的侍衛卻忍不住眯了眯眼。
往沸粥裏直接加涼水,這還是一鍋有了焦米的粥,天啊,即使他這個外行也知道,這一鍋粥將會有多麼的怪味。
將水瓢丟回水缸蓋上,林杉一側身就看見那侍衛臉上的古怪表情,隨口說道:“有什麼奇怪的麼?陳酒本來是準備煮飯的,可是後來被我這個燒火的新手連累得煮成粥米,水自然放得不夠,加一點是對的。”
那侍衛生怕眼前這位驚采絕豔的大人再把焦米糊粥又鼓搗出什麼新花樣,便隻敢依附著回答:“是對的,對。”
“嗯……”林杉表示基本滿意地點點頭,目光一晃,看見了陳酒剛才不慎遺落的那方手帕,他快速拾起那手帕攥在掌心,然後又對那侍衛說道:“我先出去了,你們的酒姐說,煮粥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情,大約……你再將鍋裏的粥煮沸一次,就可以食用了。”
“是、是。”那侍衛聽完林杉的話,差點就沒忍住要用趕人的語氣說話了,但他最終還是勉強忍住,盡量用平靜語氣說道:“大人若有事要忙,這邊交給屬下看管,可以放心。”
“很好。”林杉沒有再多說什麼,束手於背,終於出去了。
那侍衛起身送了幾步,待他收回目光轉身看向鍋灶,臉上神情明顯垮塌下來,苦笑不得。
廚屋裏飄散的微焦氣味已經在以最誠實的證詞告訴他,這鍋粥的怪味已經定格了。
……
如果是在今天之前聽到石乙的這番推論,莫葉也許真的會相信,心中的那絲剛剛升起的光明因而瞬間沉滅。但今天不同,誰知道她在午前見過了厲蓋,知道了瓶子裏的秘密。因為那瓶子裏封藏的東西,代表著非同一般的意義,莫葉有很大把握相信,憑師父的行事風格,斷然不會讓旁人知曉瓶子的事。
何況對於那天先後來到小院的三個幫手,她都認得。
江潮是師父入京之後來到他身邊的侍從,絕對不可能知道小瓶子的事。另外兩個人,莫葉隻認得其中年少的那一人,他曾為邢家村那處宅所裏的雜役,平時極為沉默寡言,一入夜就會回他自己的住所,根本不會留宿,能看到師父在僻靜處拿出瓶子凝望的機會也是渺茫的。至於那陌生的第三人,他似乎是憑空變出來的人一般,以前在邢家村從未見過。
最重要的是,當房屋燒塌時,他們三人都在外頭。那不足一拳大小的瓶子就光溜溜擱在地上,一碰到那種火可以融鐵的高溫火,還不得立即燒化了?哪還來得及等他們進屋來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