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6)、牢獄(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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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陳酒看信的時候,林杉正拿著火鉗捅灶膛裏沉積生煙的火灰,根本沒看這邊,他似乎真的不介意讓她看這封那個女子寫給他的信了。

而當陳酒讀完這封信,她臉上已滿是驚訝神情。

“原來……”在看完手中攤開的信紙上最後一個字時,陳酒已忍不住喃喃開口,“……葉兒的名字並非化名?”

林杉聞聲回頭,隻是淡淡說道:“你在看完這封信以後,還有沒有別的什麼疑惑?”

陳酒沉思起來,既然林杉主動向她打開了詢問的大門,她必然會珍惜和抓緊這次機會,過了片刻,她就認真地問道:“葉兒以後還會姓王麼?”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問句,但回答起來要涉及的事項則非常的繁瑣。

林杉慢慢說道:“如果按照葉兒娘的選擇,當然是會入葉家族譜,但為了給皇家一些麵子,也不能直接姓葉。”

陳酒凝眸又問:“那你把她留在京都,又完全斷了她來找你的念頭,這是為何?”

“葉家現在也已不複存在了,她回不去。”林杉略微頓聲,“……思來想去,還是讓她回歸皇家,待在親生父親身旁,又有兄長照顧,總比待在對她而言隻是外人的我身邊要好些。宮裏她的那位長姐王晴和二哥王泓雖然不與她是同母所生,但都是心善溫和的性子,想必也不會排異她。”

“你的這些考慮倒也沒錯,葉家是回不去了,認父歸宗是對她最好的安排,但……”陳酒的話說到這裏略有遲疑,“……你不能說,對她而言你隻是一個外人,我能從那孩子的臉上看出,你對她而言有多重要。就是現在想想,我都覺得有些害怕,你假逝的消息傳到東風樓,那孩子就似變成了一具空殼,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這一點是我做得欠失妥當,沒有考慮到她隻是個女孩子,承受能力有限。”林杉輕輕歎息,然後又道:“但要讓她接受皇家生活,就必須削弱我對她的影響,而且三年前我的那種情況,稍有不慎可能真就去了,不如早讓她有些心理準備。至於我現在雖然過了這一劫,卻也沒有像十多年前那樣的精力去照顧她,她也長大了,無論怎麼說,我的離開對她都是好事。”

陳酒動了動嘴唇,心裏還有些話想說而沒說。

沉默了良久,她才忍不住又問了一句:“你們總會再見的,你有沒有想過要對她說些什麼?”

“沒有。”林杉微微搖頭,“如果她能忘記我,也許可以過得快樂些。我不可能一直陪在她左右,離別再所難免。”

“有時我真的很懷疑,你到底是不在乎,還是不明白?”陳酒說話時外表還比較的平靜,但心裏實際上有些疼惜,“沒有誰能永遠伴隨在誰身邊,可盡管如此,還是有那麼多的人選擇在一起,為什麼你不能也這麼想?”

林杉望著陳酒,似乎有話要說的樣子,但就在這時,灶上鐵鍋中的水沸了,熱氣蒸騰掀開了鍋蓋一側,林杉的注意力因之偏移。過了片刻,他隻是隨意問了一句:“是不是要撈米了?”

陳酒見狀已經擱下了信,起身走到灶鍋旁,一手掀開鍋蓋,一手握著撈飯的大鐵勺往鍋裏搗了搗,然後她有些無奈地道:“應該是火勢太慢了,水雖然才沸,水下的米卻煮得透熟,今晚隻能喝粥了。”

“晚上喝碗粥,清淡滋潤,也沒什麼不好。”林杉點了點頭,並無異議,他本來也不是一個對飲食特別挑剔的人。

但他接下來的一個舉動則著實令陳酒大吃一驚。

林杉身體側傾,將陳酒剛才看過後擱在箱子上的信捏在手裏,也沒有再仔細看一遍,就一甩手扔進了灶膛裏。

灶膛裏燒得正旺的火勢瞬間就吞噬了那封薄薄的信箋,連些許聲音都未發出。

“信……”陳酒卻衝了過來,躬身在灶膛口,看樣子她準備徒手撲火摘信回,但她最終隻是怔住,並沒有真這麼做。不是因為她懼怕火灼,而是等她衝過來時,她就見那封信已經被火焰吞噬了大半,拿不回來了。

“為什麼要這樣做?”陳酒怔然回頭,望著林杉不解地說道,“你費了一番工夫地找它,不就是為了留下它麼?為什麼又要燒掉它?”

“因為……必須承認,這封信上麵記錄的都是令人不快樂的回憶。”林杉的話說到這裏略作停頓,過了片刻他才接著又道:“我已不是少年人,說起來,直到現在才思考著學會忘記,真是令我自己都覺得可笑。”

陳酒一點也不覺得可笑。

她能體會得到,對於葉子青的人生結局,林杉心頭上背負著多麼沉重的自責。雖然她尚還有些不解,總覺得這自責負罪感的原因怕不是一句拒絕的話那麼簡單。

葉子青雖然因為他的拒絕,最後也改變了選擇嫁給皇帝,但從那封信的內容和語氣上看,她並沒有記恨怪責他的意思,依然很信任倚重他。

也許林杉為之自責的還有一些別的什麼原因,陳酒現在雖然還不能詳細知曉,但她相信自己發自另一個角度的直覺。她當然也希望林杉能夠盡快重擇一段感情,但她同時也知道,要他忘了那個在他心裏盤桓了十多年的影子,絕沒那麼容易,絕不是等同於忘記一件事那麼簡單。

一個人能給另一個人記住的東西是那麼的細碎繁瑣,比時光刻在樹幹上的年輪還要繁複。

不過,陳酒在驚詫的同時,心裏又有著一絲欣慰,不論如何,林杉從今天開始,真正有了嚐試遺忘過去不好回憶的行動,從燒掉這封信開始。

如果沒有這封信作為實物承載,拆除了腦海裏虛渺的影像與遙遠過去中間的支撐點,要忘掉一些事便也容易些。

“林大哥,我多希望你過得快樂,哪怕是在說起葉姐姐的事時,你也能平心靜氣,而不是像剛才那樣刺傷自己的心。”陳酒退後半步,再次在林杉身邊蹲下,以極近的距離望著他,一字一句又道:“若是以前,我常常想著,你若能忘了她那該多好。但現在我的想法改變了,如果忘不了就記住吧,但是是要平靜無愧的記住,就像是記住一個老朋友那樣。”

“嗯……”林杉沉吟了片刻,然後微微一笑,說道:“今天與你說到的這些,起初是我不願意言及的舊事,但沒想到說了這麼多,不少豁然之意其實全都是從你這兒收獲到的。你果然是心靈手巧的,看來我以後得常與你聊聊。”

灶膛裏那封湮沒在火焰中的薄信終於徹底燒透,不知何故,有一片信灰還保持著信紙殘角的形狀從灶膛裏飄飛出來,打著旋地飛上廚屋頂空,盤旋了片刻後才輕輕落下。

正巧落在陳酒額前一縷發絲上。

林杉未及多想,伸手拈起那片薄灰,屈指隨意彈開。

彈開那點灰跡後,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會兒,之後並未收回,而是又覆回了陳酒的額角。

陳酒微微一怔,然後她很快就發現,近在咫尺的這個自己傾慕的男人眼裏的神采仿佛變了,有些像無風的湖麵,平靜得能映出自己的影子,又有些如融化的脂膏,自己深陷其中卻又不想自拔。

林杉輕撫著眼前女子如絲長發,心緒在這一瞬間也被理得極為柔順,他讀出了女子眼神裏的一種期盼與些許忐忑,他的心裏忽然也起了一絲悸動,略微俯首,唇沿輕輕叩下。

微溫的感觸,如一點星火,引燃了心潮。

當他輕輕吻在她額頭那片光潔上時,他清晰可見她的眼眸閃動了一下,睫毛仿佛凝著一絲靈氣,頗為動人。而當他鬆開了覆在她絲緞長發上的手,就見不知何時她的臉上多了兩抹胭脂……他仿佛第一次為她的美而快了一節心跳。

此時陳酒的心跳得更快。

明明她隻是蹲在他身邊,卻仿佛剛剛從外頭跑了幾十裏路回來,除了心跳加速,呼吸微生促感,她還覺得自己的臉上燒著了火。

“紅了沒?”陳酒捂著臉,隻露出一雙眼睛在岔開的手指間閃著神采,望著林杉。

林杉不假思索地道:“紅了。”

“我……我要被別人笑死了……”陳酒把臉捂得更嚴實,“誰見過三十歲的女人還會臉紅?”

林杉伸手指了指自己,笑著道:“我見過。”

陳酒沒有再說話,而是捂著臉跑了出去,還沒站直身就往外頭跑的背影,看上去就像是一隻被人扯了一下尾巴的兔子。

林杉未及多想就站起身朝門外喚了一聲。

他沒有聽到回聲,以為她已經跑遠了,卻沒想到過不了多久,她就又跑回來了。

陳酒盯著林杉問道:“喚我做什麼?”

她總算鬆開了緊捂著臉的手,但臉上仍然是一片動人的嫣紅。

林杉微微晃神,愣神片刻後,才伸手一指灶上翻騰著熱氣的一大鍋粥,有些為難地說道:“這個……水開了之後要怎麼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