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0)、偽跡實蹤(1 / 3)

-

雖然她的話語輕柔,但直至如今,每每觸及他胃部這兩處大穴,她都會心神一緊。

不是因為男女之別造成了她嬌羞的心緒,而是時隔一年之前,他的傷勢剛剛愈合,卻正值身體素質最差的那三個月裏,她每次要伸手摁他這兩處穴位時,都是在幫他催吐。

在那三個月裏頭,廖世開始削減他每天服用的藥劑量,並建議他開始進補。但那時的他加強進補的結果卻往往是吃下什麼,過不了多久就會吐出來。

不管那些珍貴的補品被陳酒熬煮得如何細碎,他仿佛都無法承受。有時候他吐不出來,囤積在胃裏頭,難受得臉色蠟黃,就全靠陳酒給他揉胃催吐。

剛才在送別廖世的宴席上,陳酒說要一拳揍得廖世吃什麼吐什麼,其實頗有些苦中作樂的意思。

但當她思及一年前那三個月裏的新一輪煎熬,她即便是苦中作樂,實際上卻還是苦大於樂的。

淡淡溫暖從自己手背上傳來,陳酒微微抬眸,濕意閃爍的眸子就對上了一束同樣溫暖著的眼光。

“別管我這邊了。”林杉抬手覆在腹前那纖纖玉指上,不自禁微微摩挲了一下,垂眸之際,眼中亦有溫柔浮現,“熬了一夜,氣色都有些熬壞了,你得休息。”

此刻這兩人或許都未察覺,在清晨時候,以這種親近的站姿同處一室,以這樣微熱的目光對視,五指疊抵的他與她多麼像一對新婚燕爾、癡纏了一夜才剛起身的夫妻。

可事實情況不僅是否定的,還有些令旁觀者為之唏噓感歎。

昨夜通宿,林杉隻是如身心墜入深潭中一樣沉睡,而陳舊坐在椅子上,睜眼擔心了一夜,到黎明前夕人最困乏的那會兒才歪頭靠在椅背上朦朧睡去。

心愛男子能給她的溫馨撫慰也就在此時這片刻的工夫裏,珍貴而短暫得如流星滑過天際,且不知道下一次這種幸福要她等到何時才會降臨。

此時陳酒真想順勢靠上眼前這溫暖的懷抱裏,她無比眷戀這種熟悉的氣息,若要她休息,她隻想在這種融融暖意中入夢,然後就能夢到她想要的關於心愛男子的一切了。

但她的這個心願還未得到進一步的延伸,就隻能宣告中斷。

陳酒以極近的位置站在林杉麵前,而她的視線角度則可以輕易看見門外的動靜。

背對著房門的林杉可能還未察覺,門外幾個近身侍衛已經來回走過去好幾次了,但明顯從這幾人眼裏看出“有事”二字的陳酒,無論多麼癡心於此時片刻珍貴的溫存,她已經恢複了些的理智同時也在提醒她,必須退開了。

“那我就去休息一會兒吧。”陳酒鬆開了輕撫在心愛男子脆弱胃部的手,說了違心的話。

——她現在一點都不想離開他的身邊,她雖然覺得疲倦,實際精神上卻明晰得如狂風掃過的廣闊沙地,清掃了所有的雜緒,那一點點的睡意早已經潰散了。

轉身向門外走去,在行至門口時,陳酒又回過身來,一指桌上的冷茶說道:“你不想別人擔心,就要照顧好自己。莫忘了,哪怕再口渴,你也不許喝過夜冷茶。等一會兒,我這就喚人燒茶送過來。”

陳酒說完這話,再才走出門外,又對門外的某個侍衛叮囑了幾句,很快就有人進來,把那套茶具全部收走了。

林杉默然看著這一幕,因為被人過度照顧,他的眼神裏浮現淡淡的無奈,但他心裏卻是一片暖意。

待陳酒走後過了一會兒,林杉也走出了臥室,臉色恢複一慣的平靜,眼神裏則換了一種清肅意味。

如今他的聽覺之敏銳異常,雖然是病態緣故所致,但五感之中病變了的這一項也不是全對他造成困擾,有時也能起到一些有利作用。比如說在剛才,他其實早就聽出門外那數陣來回的腳步聲,其實是來自一個人。此人等待許久,顯然是有事要稟告。

剛才他隻是口頭上沒有對陳酒表露什麼,其實他也有些依戀那會兒的溫存。

待收拾了那點暖融心緒,精神歸複平時的理智縝密狀態,林杉走出臥室,看見正在來回踱步的江潮,很直接地就問道:“是不是昨天發生了什麼事?”

林杉居於北地小鎮的這些日子裏,著裝上依舊如以前在禮正書院掛名教課時那樣,一身布衣,也並不束高冠,隻以布帶纏發,裝束十分低調。

此時近距離看到沉睡了一夜的林杉,布帶束發依然如昨天出門時那麼整齊,可見他昨夜臥眠竟似一塊一直未動彈過分毫的石頭。

隻是嗅了些酒氣,就令他困頓成這樣,細思一番隻叫人心驚不已。

江潮禁不住微怔。

林杉攏了攏衣袖,環臂在身前,又說道:“去書房說。”

※※※※※※

從林杉的臥室離開以後,陳酒正要找婢女去廚房煮些茶點,就看見婢女蘭雅迎麵走了過來。

昨天蘭雅在與另外幾個婢女一起收拾飯廳時發生的不愉快,那幾個婢女隻是向陳酒略為轉達了幾句。她們思酌著蘭雅說過的原話如果都告訴了陳酒,恐怕會令她們的大姐不愉快好幾天,便做了一些隱瞞。況且蘭雅也不是每天都嚼這些爛閑話,偶有過失,大家都包容一下也就過去了。

昨夜也是因為林杉的狀況有異,陳酒對於別的什麼事就全無耐心與精神。關於昨天她的那些小姐妹向她稟告了什麼,此刻在看見蘭雅的時候,她才想起來了一些,但並不以為意。蘭雅依然還是她那幾個機靈堅強的小姐妹中的一員。

林杉對居所裏的婢女要求並不苛刻,事實上他的日常生活有陳酒細心照料,能使喚到別的婢女的地方也非常少。此時時辰尚早,除了正好今天當值的婢女,其餘的婢女要麼還未起身,要麼就還在洗漱。

能在此時看見裝束整齊的蘭雅,陳酒也就不再做別的想法,寒暄問候一兩句,她就將侍候林杉晨起茶點的事情吩咐下去了。

蘭雅似乎很欣喜地承應下來,而當陳酒放心離開,她的臉上仿佛突然出現無數細孔,將那歡喜笑容盡數吸收回去,眼色略漸深沉起來。

※※※※※※

書房中。

聽江潮稟告完昨天傍晚一隊下屬看見的那詭異一幕,林杉也已開始沉思。

望著目光微垂,沉默思索著的林杉,江潮猶豫了片刻,終於忍不住還是提示了一句:“大人若要追查廖世的真實蹤跡,居所角院裏那幾隻短尾狐狸可以派上用場。”

林杉仍在沉思,聞言隻是隨口說了句:“怎麼用?”

“昨天傍晚跟蹤廖世的探衛雖然沒能堅持多久就跟丟了,但他們裏頭有幾個人看見了廖世坐在貼地如飛的車架上,擰開葫蘆飲了那老酒。”江潮徐徐解釋,末了說出自己的設想,“雖然酒姐的陶壺已空,但憑那幾隻短尾狐狸接受過的特殊馴養,隻要讓它們再嗅一嗅空酒壺,定能有收獲。”

“那就……”林杉幾乎就要同意江潮的建議,但話至嘴邊,他又略微遲疑起來。

頓聲片刻後,他招了一下手,江潮走近桌邊,躬身側耳,聽他以極輕微的聲音說了幾句話。

待到站直起身的時候,江潮的臉上已明顯現出不解神情,猶豫著問道:“大人謀事一慣會將邊緣瑣碎切割幹淨,這次為什麼要這樣安排?”

林杉注視了江潮片刻,依然沒有回答,隻是淡淡地道:“如果我不再解釋此事,剛才吩咐的那些布置,你還會照做嗎?”

江潮聞言不再猶豫,當即恭敬回複道:“不敢有違。”

林杉果然沒有解釋什麼,隻一抬衣袖說道:“那就去吧。”

江潮領命,朝坐在書桌後的林杉拱了拱手,然後就退出了書房。

已經在書房外等候了片刻的婢女蘭雅看見門開了,江潮走了出來,似乎書房裏的議事已經結束,她這才端著早已準備好的熱湯點心向書房裏走去。

在與江潮擦肩而過的時候,她又忽然被叫住。

伸指探了探沙陶湯甕,又掃了一眼托盤上的兩樣糕點,然後微微一笑說道:“請蘭雅姑娘不要介意,江某這樣做可能有些過分謹慎了,但現在老藥師已經離開此地,林大人昨天傍晚又出了異樣狀況,今天以及今後不得不小心注意啊。”

“嗯,這個蘭雅知道,會多注意些的。”蘭雅細聲輕語地回答道,她臉上盡現溫婉微笑,不顯半縷介懷情緒。

江潮略微思索後就又說道:“平時林大人每天食飲都由酒姐照料,像我這樣做下屬的粗漢根本沒必要過問。不過,酒姐偶爾也會被一些事務耽擱時間,就需要像你這樣心靈手巧的姑娘幫忙了。今後你若再逢像今天這樣的事情,盡可朝裏頭稟明一聲,林大人再忙也不會令你一直等在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