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0)、偽跡實蹤(2 / 3)

江潮這是在陳述一個實際情況,不想蘭雅卻從他的話中得出另一種意思。

她連忙蹲身為禮,致歉說道:“是蘭雅做事失妥,不該木訥的隻知道等。再等下去,這湯就涼了。若是回溫,連滋味也敗了。”

江潮連忙扶她起身,溫言說道:“不必這麼客氣,江某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你這就進去吧。”

端著托盤微微低著頭走進書房,蘭雅抬了一下視線朝書桌後方看去,就看見那位受到居所裏所有人無比敬重的林大人坐在椅子上,似乎將全身所有的重量都倚靠在椅背上。他微微仰著頭,視線不知是停在了書房頂板的哪一寸位置上,亦不知他此刻是在為什麼事而沉思。

蘭雅在書房靠牆邊的另一張小桌上放下了托盤,然後打開湯甕的陶蓋,用湯勺舀出一小碗溫熱且無比清淡的冬菇山藥湯。

耳畔聽到碗匙磕碰發出的輕響,林杉收起了腦中思考的問題,離椅起身,行至那小桌旁坐下。在一般情況下,他極少在那張明顯格局有些超長寬的書桌上用餐。

指尖捏起細窄瓷匙柄,微微低頭嚐了一口那溫熱清湯,待他抬起頭來時,束手侍立在一旁,心緒有些緊張的蘭雅就聽見他緩言問道:“這湯是你的手藝?”

蘭雅心緒更緊張了。

剛才在外頭,江潮的話算是說得很委婉了。林杉的膳食向來都是陳酒在照料,這一點說得沒錯,但陳酒卻沒像江潮說的那樣偶爾有時因事纏身而照顧不到這邊。陳酒雖然在小鎮上開辦了酒坊,但酒坊的生意漸漸興隆起來,卻不見她有擴充門麵的意思,就是因為她日常事務操持的重心一直都是在林杉這邊。

陳酒幾乎從不疏漏林杉這邊的事務,而準確算起來,今天還是蘭雅第一次有機會料理林杉的早餐。

緊張,是她此時心裏避免不了的一種情緒,她敏感的神經忐忑著,不知道林杉會這麼問,是不是因為她有哪裏做錯了。

不過,她並沒有緊張太久,因為不等她開口回答這個非常簡單的問題,已經留意到她自然垂在身側的雙手開始慢慢攥緊的林杉就又說道:“這湯的味道還不錯,喝著令人心裏很舒服,多謝你的手藝。以往向來是陳酒做這些事情,偶爾換一換口味,其實也挺好的。”

雖說是得了稱讚,可看蘭雅此刻臉上的表情,仿佛是驚訝更大過了喜悅。

從來沒有人誇過她做的湯。

因為她的確沒有煮湯的天賦,做的飯菜也滋味平平,大約就像以前她在穆老將軍府時聽那些婆子說的,她做飯的水準也就夠把生的煮熟,吃不死人而已。

此時聽到居所裏所有人尊敬和服從的林大人誇她煮的湯味美,她除了懷疑自己現在是不是還在做夢,另一件立即想做的事情就是自己也嚐一口這甕中的湯,是否自己的手藝在不知不覺中真的提高許多?

不過,她雖然心裏懷疑,也沒有機會立即行驗證之事,但在她看來,坐在眼前的這位大人實在沒有必要假意誇讚她,並且他接下來的一個舉動也再次向外證明,他剛才的誇讚是他真實的感受。

林杉放下了指尖捏著的瓷匙,以單手端起那不過巴掌大的小湯碗,如飲茶一般將那碗熬煮得細碎的清淡溫湯三兩口飲盡。

如果是誰雙手捧著一隻大海碗這麼牛飲濃湯,那姿態看起來一定會顯得有些粗魯,但此時林杉手裏端著的那隻小湯碗比尋常茶盞都大不了多少,而且清湯的溫度的確不適合再細匙慢嚐了,他這樣喝湯的方式在第一次得見此景的蘭雅眼中偏就多了幾分灑然之意。

何況從某種角度看來,這無疑是對湯好的最誠實稱讚。

見林杉擱下小湯碗,蘭雅連忙走近一步,輕聲詢問道:“先生,還需要婢女再為您盛一碗嗎?”聲音雖輕,語意間卻盡是喜悅。

但很快令蘭雅感到意外和有些失望的是,林杉搖了搖頭。

其實他剛才會那麼快飲盡一碗湯,也不盡然是他覺得湯的滋味很可口,還有一半原因,是他敏銳到病態的聽覺已經遙遙聽見又有侍衛朝這邊走來,腳步之匆忙,顯然又是攜事前來。

昨晚過於漫長的休眠,的確讓一些事務堆積到了今天,必須多付出一些精力耐心處理。

沒過多久,朝這邊疾步而來的侍衛就步入書房,是在昨天傍晚就有事稟告,後來又去鎮外尋了林杉一圈的山良。

山良望見昨天才見過的婢女也在書房裏,目光一掃桌麵,便知道她在這裏所為何事。朝她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山良便將視線移回林杉臉上,走到極近的距離低聲說了幾句,林杉聽罷就站起身,隨山良行出了書房。

待走到了數步開外,林杉忽然停下了腳步,想起每當他離開時,他的書房必然會上鎖。而剛才他一時走得急,疏忽了這一點,還留了一個婢女在書房裏。

但他又沒有轉身回去鎖門,步履隻是頓了片刻。近幾天他已經開始在著手清理書房裏的草稿,原本堆滿書架的圖稿,重要的部分已經先一步清理完畢,隻餘有些許殘碎圖稿。故而那間書房即便現在被一把火燒成灰,對他也構不成什麼損失。

至於那個煮湯很好喝的婢女,她本也不是會令他質疑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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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你這樣子,昨晚要是宿在阮洛家,不知道要折騰到什麼時候,你就安生點吧!”

王哲接連兩次叫卜羽安生點,卜羽果然十分聽話的安生了。較於剛才發酒瘋那股燥勁兒,這會兒的他已經‘安’然入睡,並且鼻喉間還‘升’起沉沉鼾聲。

“起來!”王哲看見卜羽竟然就這麼睡起回籠覺,十分無情的吼了一聲,同時並起兩根手指,屈指如錐,以極快速度在卜羽左右額角各扣一下。

王哲不是不能允許卜羽貪睡,而是怕他再次醒來時,又要發一次酒瘋,隻能果斷下手。

卜羽吃痛醒轉,剛一睜眼,視線還未清晰,就看見兩根手指如箭尖一樣迫在眉睫,同時耳畔響起王哲的聲音:“別發瘋!穿戴整齊,我就帶你去看阮洛。”

王哲這招先發製人算是奏效了。卜羽明白了王哲的意思,果然沒有再發瘋,回自己的房間找衣服去了。

王哲則去叫楊陳,走至他的房間外剛要敲門,正巧碰見他開門出來。看見楊陳也是剛睡醒的模樣,隻問了一句,便知道楊陳也是剛剛才被卜羽吵醒的,之後又是將穿整齊了出屋的卜羽嘲諷了好一陣子。

楊陳的馬車在昨晚就被燕家的人送到了他們喝酒的那家飯莊,之後又被燕家的老管家隨醉酒的三人一同送到了他們夜宿的客棧。三人在客棧用了些粥菜,清了清被酒泡了一晚上的腸胃,然後就坐上楊陳的馬車,去往阮洛家。

三人都是宿醉剛醒,頭腦還有些醒酒後的醺迷,所以馬車行於路上,十分小意。不過,即便馬車行駛速度隻是比步行快一點點,但坐車總還是比三個人頭重腳輕的邁虛步要舒服點。

三人當中,卜羽除了剛醒酒時有發酒瘋的惡習,其它狀態還好。王哲的醉狀最輕,醉酒後遺症最重地還是楊陳。好在三人都會駕車,介於卜羽的車技隻適合縱橫於野外,所以由王哲替下了卜羽,驅馬駕車。

一路上三人也是有一段沒一段的聊著,算是繼續醒酒提神。

不知是楊陳頭腦還暈乎著,還是他已經投心於王哲,所以也沒有再隱瞞,他的一句話,使大家知道一個有趣的事。原來楊陳習慣將全部家當放在他的這輛馬車的底部,所以導致這輛馬車的車身比尋常馬車要重很多,自然走得也平穩些,可就是有些苦了這匹馬。

馬車行過一條沒有什麼人行走的安靜街道時,王哲忍不住鬆開一隻提著馬韁的手,屈指敲了敲屁股下坐著的車底板。聽那聲音,若有心分辨,的確能感覺出這車板是中空的,顯然其中的空間放置的就是楊陳的家當什了。

王哲忽然一笑,說道:“楊兄弟真是個灑脫心性。昨天傍晚就那麼把車留在商隊最後頭,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的車被商隊遺落在後頭了,那你可就算是一無所有了。”

“在下當時也不是沒猶豫過,不過……”楊陳捏了捏額頭,深深一個呼吸之後,接著說道:“我本來就是白手起家,如果真那麼倒黴把車丟了,我沒病沒殘,硬命一條,還是可以東山再起的。”

頓了頓後,楊陳又補充了一句:“總之是不能耽誤你們朋友聚麵飲酒的興致,再說,昨晚我粘你們的光得以同飲,那酒的確醇美,丟了家當陪酒錢也算我賺了。”

“哈哈哈!楊兄,你說的這兩樣東西,可能在旁人的眼裏價值懸殊,看樣子是你賺了,但我卻有不同看法。”王哲朗聲一笑,隱約之中,對楊陳的稱謂已經發生改變,“富貴別人事,再貧亦是家。即便你的被絮破了洞,衣服打補丁,但是屬於你的、陪伴於你的東西,便留了你自己的氣息,印有自己的記憶,擁有這些的踏實,是銀子難以買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