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腦終於修好抱回來了,明天的更新開始分章,冬天碼字好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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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字之學,看似簡單,其實不然。數字可以成為很多事物的替代或者引申,例如現在擺在眼前的這九隻茶杯,當我拿起這雙竹筷時,它們在我眼中,就不再是茶杯,而是九字音節。而由這一目了然的九字音節,可得無窮變化。”石乙的話說到這裏,忽然兀自一笑,話題陡然一轉,“不過,這終究是遊戲所得,登不得大台麵。在此賽中小歇閑暇,小乙想借這遊戲得來的一點小技,為易學友獻一曲,輕鬆解乏。”
易文在剛才已經見識過石乙唱歌的功夫了,此時見他又要“奏曲”,他臉上不禁浮過一絲為難神色。
石乙觀察到了這一點,不等他開口,便先一步解釋道:“小乙知道自己唱歌有些走調,不過這擊箸為樂的技藝倒是有些自信的,易學友放心好了。”
易文連忙開口道:“易某不是這個意思。”
石乙晃了晃手中一支筷子,笑著說道:“小乙也是初訪此道,一支‘擊箸曲’並不宛轉,也很短暫,希望不至於擾了易學友心境。”
易文聞言微怔,緊接著,石乙手中的竹筷已經在他手指所挾之中跳躍起來。
隨著那跳躍的筷子而跳躍出的,還有清脆的叮叮聲,如風搖曳銅鈴,如泉擊落山澗,又如名士拾階而上,亦如妙齡女子遙見郎君歸來,匆匆迎出的腳步聲,急而靈動,透著一絲喜悅……
心中若有高山流水,那音律便攜有山水之聲;心中若向往廟堂之高深,那音律便如一團青雲蘊在腳底……
那竹筷敲擊茶杯發出的叮叮聲響,音節變化其實真的如石乙剛才自己所言,並不複雜,隻是這音節所占的節奏切取,拿捏得十分動人心弦,投人心之所向。
沒有刻意去求音律的大張大弛、詭絕變奏,而隻是很溫和、甚至可說是隨意的幾個節奏回蕩,不需要過分用心去體會,已讓人自然地融情其中。
這支以節奏取悅人心的曲調,有些類似文言斷句。同樣的一句話,斷句位置有所不同,可以達到改變句意的效果,而隻是簡單代表九個音節的九杯茶,奏出的曲調是何意義,隻看擊奏者對音節的理解和貫用。
易文的腦海裏,忽然同時出現了剛才阮洛和石乙說過的話。阮洛說奏曲的用意不在於所用器具代表的意義,而在於心意所向,石乙則說,音律的變化,不會受音節數字的簡單所束縛。
易文忽然隱約有些明白了,石乙奏“擊箸曲”的用意了。
有些論證,似乎真的需要直見其相,才能理解其意。
隻是,當易文腦海裏才剛剛有了這一點覺悟,在那清脆而節奏鮮明的叮叮聲中,忽然摻進來一陣雜音,並且雜音之重,很快將那清脆之聲蓋過,令人想要避開,都是無計了。
避不開,便隻能麵對,石乙持箸敲擊的動作已經停下,樓廳中傾聽此曲的眾人也都收起了閑暇心神,側目朝那雜音來源看去,卻見是樓外又有人在拍門了。
這拍門之聲明顯攜著張狂,並且不需要誰來解釋拍門之人為何張狂,因為樓外張狂之人已開狂野之言。
“開門!開門!都什麼時辰了,還做不做生意了!”
這話,似乎剛剛才從哪兒聽到過。
樓中眾人裏頭,已經有幾人將目光投向了此時與莫葉坐在一起的葉諾諾。
葉諾諾見狀連忙擺手:“跟我沒關係啊,這話也是我找別人學的。”
原本已經坐回樓中眾女子之間,正在閑聽石乙那“擊箸曲”的紫蘇又站起身來。東風樓開業十數年,的確從來未像今天這樣閉門過,因為事發突然,也沒提前給出告示,所以仍是需要身為樓主的紫蘇出麵,不論此時樓外之事是禮是凶,都不能避之不見。
麵對今日到來的貴客,紫蘇在路過燕鈺麵前時,還是先頓足向他福了福身,略解釋了一句。
而待她再次邁步向大門走去,另一邊的石乙已經將手中竹筷扔了,大步跟了過來,輕聲詢問了一句:“還有誰會是門衛也攔不住的?”
紫蘇隨口應了一聲:“應該是那幾個慣客,身份不俗,輕易得罪不得。”
石乙想了想後又問道:“如果他們不走呢?”
“實在不走,便讓他們進來看,你五姨的心思很明朗了,你的勝敗倒也無妨,那便隻求個氣氛,也是可以的。”紫蘇說到這兒遲疑了一聲,“你別跟來了,回去。”
“別再把我當小男孩了。”石乙挑了挑眉,一邊把剛才為了方便競技而挽起的袖管捋下,一邊微笑著道:“就讓我也看看,那幾個高貴的慣客長得什麼模樣。”
“此時場合不適,以後有的是機會讓你看。”紫蘇腳下步履微滯,側目看向石乙,神色漸漸變得極為謹慎認真起來,一字一句說道:“正是因為知道你已經不小了,以後你的事業必然是要走出東風樓的,別在還未起步之前,就得罪權貴。”
紫蘇的話讓石乙忽然想起了一件一直以來讓他很是疑惑的事情,他每每思及此事,不但分理不清,還總是覺得問題中的矛盾處,明顯透著種詭異。
關於東風樓的傳說,石乙當然也聽說了,而且他還按照他的行事習慣,對這種時隔久遠的說法進行過查訪。然而查探的結果卻是無端了斷,這讓他不禁想起前世常在某些狗血連續劇裏看到的某種組織。
若要細致說起來,他前世最後一份工作,大致算是進入了這類組織,所以電視劇裏那些劇情在他看來,才會顯得漏洞百出。但這東風樓……如果真是那類組織,那麼該組織的幕後管理者,的確算是個厲害角色。
而他之所以會把東風樓的真身與那種秘密組織掛鉤聯係,是因為東風樓傳言實權極大,但又絲毫不與它的日常運作有牽連。在商事管理日益縝密周全的京都,尋常人找不上東風樓的麻煩,而那些有心人則一直忌憚著這棟高樓背後傳言的那個身份。
但東風樓的真實身份究竟為何,就連他想在紫蘇這樣套點消息,都是一直也未可得。東風樓可以提供他一切的生活需求,可也常常告誡他,不要給樓裏招來麻煩,若真有他因為私事而招惹的禍事臨頭,東風樓幫不上半分忙。
難道那些傳言都是假的麼?那這一層虛影,怎麼會掛在東風樓身上這麼多年,也未被人戳穿?
這相互矛盾的兩個問題,如果都是實際存在著的,那麼在他看來,這問題的指向,也已比較清晰了。
隻是南昭如今已然一統,還要這類組織做什麼?石乙自外郡學廬學成返京,在東風樓住了快半年,每天都沒有放鬆對樓中日常事務的觀察,然而直至今天,也沒能讓他發現點什麼。
除了三年前,他悄悄跑到頂樓,在存放舊賬冊的那間小閣樓裏,發現了點殘碎文字,便再無其它了。
他不會忘了,因為那點發現,他立即被軟禁起來,關在一間用木板封死門窗,搞得跟牢房一樣的屋子裏,並且在幾天之後,被直接送走。再見天日時,已是到達學廬了。
正因為他沒有忘記這段經曆,所以他才會在學成歸來時,假裝已經全然忘記了三年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件事情。樓中的眾人似乎也已經忘記了,不過,當他再次有機會悄悄去了小閣樓,才知道大家忘記了那件事的原因。因為小閣樓已經被拆移了,所以誰記不記得那事,已經不重要了。
這也是讓石乙再一次認為,東風樓就是那類組織的原因。
隻是這個間諜組織似乎已經“沉睡”了很久,快要真的變成一處再尋常不過的尋歡之所了。
在石乙觀察看來,東風樓不但已經很久沒有接收和傳遞出過消息,而且在今天,居然還能接受這種招呼都不提前支應一聲的接親活動。十一已經被接走,老五再一走,樓裏就隻剩下八個人了。
如果東風樓真的已經脫掉了那層特殊身份,或者說是因為三年前那個一身是迷的人物在大火中喪生,東風樓才沒有了那身份,已經變成最原始的東風樓,那麼若樓裏再臨大事,自己這個樓中唯一的男人則必須開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了。
至於小姨剛才說的,他的前程將是走出東風樓才能去達成,他不知道此事要在哪個年限才能達成,但他早就認定一條,至少……小姨沒有離開東風樓,他肯定也是不會那麼容易就斬斷與這裏的聯係。
念頭至此,對於紫蘇的勸止,石乙既沒有出聲,也沒有依言退走,隻是不緊不慢地跟著。
紫蘇見狀,也沒有再多說什麼,隻是輕輕歎了口氣,然後繼續朝大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