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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斂了散漫之意後,楊陳問向莫葉的話語裏仿佛多了一種令人心生壓迫感的東西。
莫葉見狀愣了一下神,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打圓。
其實她可以裝傻一笑,也就避過了。畢竟她看起來也就十歲左右的年紀,還是個女孩子,最差是有些滑頭,不可能惡劣到狡詐那個地步。
東風樓的過客生意不少,使得在過往的日子裏,楊陳也有機會在樓門口攬到些生意,甚至還可以跑一趟遠途賺點大的。與此同時,楊陳與樓裏主事的九娘有緣識得幾麵熟。對於剛才才由九娘委托送過一趟的人,因為有這一層關係在前頭,他心揣的態度也會較之對待其他客人不同,顯得親緩一些。
至於楊陳眼中的那絲壓迫感,隻是很自然的流露,是走南闖北慣了的人自然磨練出的神采。他心裏雖然是有一絲質疑,但那也是很淺淡的所為,他眼中的神色是沒有過於刻意為之的。
隻是莫葉自己正身在事中,在問楊陳問題時,心裏還在想著幾天前那凶險萬分的一幕,分神之際忽然感覺到楊陳的質疑目光,她自己本身的曆練又有限,一時倒是把事情想複雜了,難以自拔。
“其實……”就在這氣氛隱隱變得有些窘迫的時候,馬車內坐在她對麵的王哲遲疑了一聲,很快便說道:“即便是牲口,身上也是有穴窩的。並且,有的穴窩在受到力刺之後,出現的反應也是與人的穴位被封相似的,例如麻痹、劇痛。如果是一匹溫順的馬無緣無故突然驚癲,被點穴的可能性不小。”
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王哲的開口等於是代替楊陳解答了莫葉的問題。而車上其他三人聞得此話,皆是目色微微一動。
其實這會兒的楊陳還沒有準備去解答莫葉的疑問,至少在他回答之前,是要先了解一下莫葉的心理動機是什麼。這個時候王哲的代為回答,算是在搶話了,並且王哲的解答未免有些細致專業過頭了吧?
難道他沒有聽出我剛才的質疑?難道他習慣如此對人不設防備?楊陳不動聲色的看了王哲一眼,又在心裏搖了搖頭。他不相信王哲是這樣心思簡單的人,但同時他又想不出王哲忽然這麼直白主動的理由。
莫葉也是有些不可思議的看了王哲一眼。不過,讓她感覺意外的,隻有一小部分是因為王哲的博學,更多的是因為他的回答與自己心中所想的那個問題,竟是那麼契合!
難道這隻是碰巧而已麼?莫葉慢慢低下頭,眼中複雜神情浮亂了一會兒,才漸漸隱去。
她現在還不知道王哲的身份對於自己來說,意味著什麼;但王哲卻知道她是誰,對自己來說,代表著的是怎樣的責任。
雖然王哲也是剛剛才從遠離京都幾百裏之外的泊郡陪同阮洛回京,剛剛安頓好阮洛的新住處,還沒有足夠的時間了解他這個妹妹的全部生活履曆,但在這幾天裏莫葉遭遇了什麼,他卻是清楚的。
他自然很容易想得明白,莫葉問楊陳的那個問題,其真正的動機是什麼。同時他還從莫葉主動提及這個問題裏看出,妹妹對那驚馬傷人之事,心中是存在疑竇的,但也因此,他現在的心情有點複雜,有驚訝、疑惑和擔心。
王哲驚訝於他這個妹妹的心思如此細膩,在自己身處十分危急的時刻還能觀察到那駕馬之人身上的異端;疑惑的是她真的能注意到這些麼?這也太超乎她的年齡所能包容的思考範圍了;擔心的則是,如果這一切都是真實成立的,那麼京中不知還潛存多少對妹妹的不利因素呢?
但不管怎樣,妹妹要問、想知道的問題答案,他這個做哥哥的能解答到的,就順水推舟的解答一下吧。
即便自己剛才的那三條設想沒有全對,至少了解到這一問題後,妹妹以後在路過有馬的地方時,可以心思透徹的多留一個心眼吧!
在王哲講完那番話後,車上四人一時再無人開口,在這頃刻之間,幾人皆是思緒隱轉,特別是王哲、楊陳與莫葉三人之間那一觸即過的目光,其中所含的微妙意味,他們各自清楚,但並不能相互解透。
這會兒幾人當中,心中所想獨有不同的,恐怕隻是同樣不語的阮洛了。
阮洛坐在車中靠後麵朝車門的位置。因為之前大家正聊得暢快,門簾就被卷了起來。可能是平時需要靜養的日子占了生活的一大部分,促成阮洛的性子偏向喜靜,盡管隨著大家夥也打開了話匣子,但還是顯得話少許多,倒是不時會朝車門外看,不緊不慢掃視著街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