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世,仙子投胎在東海之濱一座小島,是一個漁家女兒。神君化作一個長坐海邊的釣魚人,他總是悄悄地在遠處凝望,一次次送她出海,又迎她凱旋。在暴雨欲來時,他會為馬虎的她多備一副蓑衣,在未歸的夜晚,他會在岸邊燃一盞長明的燈火。這一世,他總算可以常見到她的模樣,雖然仍沒有跟她說過一句話;天璣劍則化作仙子船架上的一隻鸕鶿,它金目紫翎,英武不凡,在狂風海浪中一往無前的捕魚填倉;落梧琴化作了仙子手中的一支漁梭,在她手中日夜穿梭於經緯之間,織就結實的漁網;小兔子化作帆頭上掛著的的晴天娃娃,為她祈求著每一天的風和日麗,歲月平安。
“……第七世,仙子投胎在戰亂紛爭的時代,她成為一個合親的公主,被送往遙遠的異國。神君化作送她千裏合親的馬夫,他為她牽馬執鐙,為她揚鞭萬裏,他和她,那一世隻隔著一道簾;天璣劍落梧琴與小兔子則化作了護送公主的將軍與士卒,他們披甲執銳,在風雨飄搖戰禍連天的危險歲月保著公主的平安。
“……第十四世,仙子投胎在窮山惡水的地方,那一世她是個方圓百裏都聞風喪膽的女山賊。神君是她山寨的二當家,天璣劍是她的急先鋒,落梧琴是她的中軍師,小兔子是她的馬前卒。
“……第二十一世,仙子是妙玉庵中的一位比丘尼,神君他們化作了……
“……第三十三世,仙子再次重新投胎回了萬妖鎮。這一世,她生在煙花之地,未出繈褓便成了棄嬰。神君將她撿回撫養,做了她的師傅。天璣劍成了她的大師兄,落梧琴成了她的二師兄,當年她抱在懷裏的小兔子,成了她的三師兄。”
葫蘆先生長舒一口氣,說:“啊,我終於講完了,小姑娘,你可曾有認真聽?”
……
“小姑娘,你怎麼不說話了?”
“我……”
“故事怎麼樣,你愛聽嗎?”
“我……”
“你愛不愛聽,我都已經講完了。”
它有些迫不及待,似乎已經無心再傾聽我的回答,“好了,現在我終於可以心無掛礙的離開了。”
葫蘆發出清光,一縷發著白色光芒的煙霧從中湧出,它緩緩向洞外飄去,我的大腦此刻木然無神,隻能機械似的伸手去挽留,它卻從我指縫間滑過,執著的飄向洞外。
我隨它跑出去,目送它漸去漸遠,衝它的身影輕輕的說了一句:“謝謝你……”
“謝我什麼?”它稍做停留,問我。
“謝謝你給我講了這個故事。”
“隻是個故事而已。”他說。然後飄遠,消失在我的視線裏。
我不知道這個世界到底發生了什麼。發生過什麼。
但我覺得這個世界對我很溫柔。
我躺在漫野石頭上,心思澄淨,睜大眼睛望著星空。
不知何時起,黑夜收起了它的猙獰恫嚇,周遭一切都變得靜謐安祥。
萬裏無垠的銀河星空,像一隻亙踞九天的大鳥,舒展開了它流光溢彩的翅膀。
讓我瞧瞧看,漫天的星河中,參星在什麼地方,商星又是哪一個,千百年後的今天,他們是否還在遙遙相望。
葫蘆先生講的那個故事好美啊,雖然故事裏有背叛,也有別離,但我喜歡故事的後來,以及可期的將來。
等明天,我要把這個故事講給師傅聽,我要抓著他抓我手的手,看著他看我眼睛的眼睛,用盡我平生所有的認真與深情,一本正經的講給他聽。
我還要給這個故事講一個完美的結局。
我沉沉睡去,又夢到了那個夏天的夜晚。大家一起並排躺在大殿的房頂上,探討宇宙的廣闊,星空的神奇,當有流星劃過,我們交口接舌,大師兄猜那是上帝點煙,二師兄說是塵埃起電,三師兄忙著結衣許願,我問師傅,師傅說,也可能是神仙下凡。
師兄們都笑師傅的爛俗,隻有我信了他的浪漫。
我問師傅,它們為什麼要下凡?師傅說,因為孤單。我說,天上星星那麼多,才不會孤單。師傅說,孤單在心上,不在眼裏,可以被覺到,卻不可以被看見。我問師傅,星星孤單了可以下凡,人要是孤單又該怎麼辦?
我忘記後來是自己睡著了還是師傅睡著了,並沒有聽到問題的答案。
…
“小湖,小湖,起床吃飯了。”
大師兄的聲音響起,我又回到了起點。
我梳洗打扮一番,來到熟悉的小客廳。大師兄在剝洋蔥,二師兄在洗碗筷,三師兄在熬湯。
我仔仔細細,從頭到腳的打量了他們三人一番,大師兄看到我站在門口久未進門,問:“小湖,你杵那兒半天幹嘛呢。”
我感慨良多,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溫柔地說:“小劍,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