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友人信(1 / 3)

第9章 友人信

十九洲的夜,深而長。

這山中的靜寂之感,帶著暖黃顏色的燈火,無一不讓見愁想起往昔。

隻是,她也隻剩下這些往昔的回憶了。

“這裏就是大師姐日後的住處了。”

伸手朝前麵一指,沈咎的聲音顯得很是輕鬆。

他們一路從下麵上來,然後喚出了崖山雲梯,很快便來到了崖山更高處。

於是,見愁便瞧見了眼前的場景。

夜晚,縹緲的雲氣都薄薄的,也看得不怎麽分明。

遒勁的老樹紮根在岩縫裏,旁邊堅硬的山壁被鑿成一塊巨大的凹陷,凹陷處往內三尺,竟然鑲嵌著兩扇雕花的木門。

木門旁邊的石壁上,掛著一個嶄新的木牌子,上頭兩字正是“見愁”。

這木牌,像是凡間房屋的匾額一樣,能讓旁人知道,這是她的住所。

曲正風正負手站在木門旁邊,笑著對見愁道:“方才沈師弟引著大師姐四處觀看,我便來把大師姐的住處收拾了一下。不過,我們都不怎麽接觸女修,所以也不知大師姐是否滿意,還請大師姐看看吧。”

說著,他退了半步,示意見愁上前來看。

見愁慢慢走過去,距離很短,也就是兩步。

她伸出手去,按在門上,便聽得耳邊有細細的“吱呀”一聲。

門開了,裏麵的擺設一時清晰可見。

這隻是異常簡單的一間屋子,不同的是它開鑿在岩壁之內,內裏四牆都嵌著木板,正好將所有的灰色的岩石都覆蓋起來。

見愁能聞到空氣之間飄散出來的木料的清香。

屋內靠牆擺放著簡單的四把椅子,一張桌子,桌上擺著一隻燈盞,燈盞上隻放著一隻玉質的小碗,裏麵沒有燈油,也沒有燈芯,卻有暖黃的火光,從小碗內部燃燒起來。

其後,是一架樸素的木屏,後頭擺著一張異常簡單的木床。

她抬步入內,便發現腳下的地板上鐫刻著一座又一座的陣法。

沈咎與曲正風兩人,都沒進來,隻一左一右站在外麵門框邊上。不同的是,曲正風端端正正地站著,而沈咎卻像是沒骨頭一樣歪在了門框上。

“這地麵上共有三座陣法,分別是聚靈陣、示妖陣、清心陣。”沈咎見見愁似乎在打量地麵的陣法,於是解釋起來,“崖山之中靈氣雖充裕,不過若有聚靈陣聚合,修煉效果會更好,也省了許多力氣。至於示妖陣,乃是怕邪物侵擾,以警示修士。清心陣則可明心見性,保持頭腦清醒!”

三座陣法,各有各的功用。

見愁點了點頭,踏過那三座陣法,走到了桌旁,伸手撫摸。

木桌上的紋理清晰可見,偶爾竟然還有流光閃過,興許也是材質極為特殊的木料。

見愁環視一圈,此處雖十分簡單,卻幹淨樸素,讓人心裏有種安定之感。

她笑著回頭,對曲、沈二人道謝:“二位師弟費心了,這屋子我很喜歡。”

沈咎嘿嘿笑了一聲:“大師姐不嫌簡陋就好,咱們崖山多的是粗心大意的糙男人,不是很明白女修們喜歡什麽,若是你有不滿意的地方,盡管支使二師兄幫忙好了。我們二師兄,可是整個崖山最熱心腸的人了!”

說著,他伸手一拍旁邊曲正風的肩膀。

“是吧,二師兄?”

曲正風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四師弟,在大師姐麵前,還請你正經一些,莫要敗壞了我崖山弟子的形象,丟了師父的臉……”

這詞兒,怎麽有點兒耳熟?

見愁默默地看了一眼正經無比的曲正風,沒說話。

沈咎伸手按住自己的太陽穴,顯然半點兒也不想聽曲正風說這些,他連忙比了個暫停的姿勢。

“今日太晚,我不跟你理論。大師姐,今日太晚,我們便不打擾你休息了,明日等大師姐休息好了,我們再來叨擾。”

說著,他朝著見愁一抱拳。

旁邊的曲正風也沒跟他計較,兩人拜別見愁。

“大師姐,告辭。”

“兩位師弟慢走。”

見愁目送二人離去。

曲正風走的時候,還幫忙把門給她帶上了。

見愁回身,走到桌旁,看了看那一隻沒有燈油自己燃燒著的燈盞,覺得很是奇妙,研究了好半晌也沒明白,隻能想,這崖山上神奇的事情約莫還有不少。

今日不明白,日後慢慢會明白的。

她收回目光,又朝屏風後走去。

和衣躺在木床上,見愁竟一點兒也不覺得冷。

原本她以為自己新到了一個地方會睡不著,卻沒想,隻是眼睛一閉,便覺得整個人都放鬆下來,很快入眠。

今夜,無夢。

屋外。

才出來不久的沈咎與曲正風二人,皆回頭望了那緊閉著的門一眼。

沈咎道:“我怎麽覺得你布置的房間那麽醜!”

“有嗎?”曲正風思索起來。

“有。”沈咎一口咬定,不過他目中又透露出幾分疑惑,“不過,我怎麽瞧著大師姐屋裏那一盞燈,有那麽一點點眼熟?”

“哦,那個啊……”曲正風眼皮一垂,“你沒認出來?”

“認出來?”

不知怎的,一瞧見二師兄這淡淡的表情,沈咎心裏就“咯噔”一下,有種不好的預感。

曲正風看向他,伸出手來拍了拍他肩膀:“我看你屋裏藏著那一隻天火盞挺久了,一直偷偷摸摸不讓我們知道,今日想著大師姐屋裏正好缺個照明的,就順手給安上了。還別說,大師姐那屋裏看著亮堂堂的,你那玩意兒還真好用。”

天……天火盞……

他的天火盞!

沈咎隻覺得腦門兒前麵一道白光閃過,晴天霹靂!

“你……你……你說什麽?”

天火盞?

屋裏那一盞燈竟然是他的天火盞?

“師弟,淡定。枉我前段時間還誇你老成了不少,怎麽如此禁不住誇?反正你放著也是放著,不如造福大師姐。”

“什麽叫‘放著也是放著’啊!”沈咎立刻就要跳起來!

他的心都在滴血!

“你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曲正風卻擺擺手,一副淡然模樣。

“東西已經進了大師姐的屋子,與我無關嘍,你想要要回來,可別問我要,去問大師姐要吧。哎呀,天這麽晚了,我好困,回去睡覺嘍!”

話音落下,一陣風吹來。

沈咎伸手朝前麵一抓,正想叫曲正風別跑,沒想到,竟然抓了個空。

眼前曲正風的影子,被風一吹,竟然緩緩消散。

“跑了!”

沈咎蒙了!

“二師兄,你欺人太甚!”

悲憤的聲音,乍然響起,響徹整座崖山。

次日。

見愁醒得很早,睜開眼時,隻覺得整個人精氣神都飽滿至極。

那一隻白玉碗裏的火光,還靜靜地燃燒著。

見愁起了身,舒服地伸了個懶腰,踏過屋子正中的陣法,兩手按在門上,緩緩將門拉開,卻被前麵站著的人嚇了一跳。

“沈……沈師弟?”

屋外,已經是天光大亮。

因為此處地勢極高,所以見愁能看見的,隻有茫茫的白雲,太陽的光芒從地麵鑽出,斜斜穿上來,照亮湧動的雲氣。

風裏帶了一點點的冷意。

紮根在門旁岩石上的遒勁老樹,樹葉稀疏,不過此刻都染著幾分露水。

同樣,站在見愁門前的沈咎身上,也有幾分濕潤的痕跡。

像是……

露水?

他兩眼眼窩裏似乎有些烏青痕跡。

見愁驚訝:他從哪裏來?怎麽在自己門前?

沈咎內心又是痛苦,又是尷尬。

他並非在這裏站了一夜,隻是今晨起得早了一些,對於元嬰期修士而言,不飲不食不睡都不是什麽大事,所以沈咎看上去依舊挺有精神。

隻是,他臉上那種奇怪的緊張和局促,依舊讓他看上去怪怪的。

兩手不自覺地搓了起來,沈咎醞釀著情緒,就要開口:“那個,大師姐,說起來挺不好意思的,我有一件事想跟你商……”

“大師姐,你醒了。”

旁邊一道清朗的聲音,忽然插了進來。

沈咎醞釀了許久的話,一下被打斷。

“二師兄你閉嘴!”

沈咎一聽聲音就知道是誰,回頭的同時就罵了出來。

曲正風踏著漫天雲氣而來,一看沈咎那副憋屈得不行的模樣,心裏暗爽,卻半點兒沒搭理他,直接看向了見愁。

他人落地,聲音也隨之而起。

“正風拜見大師姐,此刻師尊正與掌門在攬月殿議事,吩咐正風帶師姐前去,還請大師姐隨我來。”

“喂喂!你好歹等我把話說完啊!”

沈咎簡直憤怒到了極點。

“你是不是嫉妒我比你好看,所以故意整我?”

曲正風終於回了頭,看他,淡淡道:“你要對我拔劍?”

“我……”

之前還囂張不已的沈咎,一下閉了嘴,露出一個像是吃了蒼蠅一樣的表情。

在崖山之中,他對人拔劍,未嚐一敗,其實那是因為特別有眼色。

很簡單,沈咎從來不對自己打不過的人拔劍!

就是這麽無恥!

隻是……

到了這個時候,沈咎就隻有滿腹的辛酸淚了。

因為,曲正風正好屬於他打不過的那一類人。

眼見著沈咎沒了話,曲正風才露出一個還算滿意的表情,回頭看向見愁。

見愁不知他二人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也不知道沈咎這麽早來找自己,到底所為何事。

她隻道:“既然師父有命,我自然立刻前去。不過沈師弟的事,約莫隻能等我回來再處理了。沈師弟,你看?”

“我……我……”

沈咎有心要開口,想討回那一隻天火盞,可旁邊曲正風一副“你居然有臉問剛入門的大師姐要東西”的鄙夷表情,著實讓他難以拉下臉來開口。

憋了半天,沈咎內心吐血。

“那就等大師姐回來,再談吧。”

曲正風臉上頓時露出一個得逞的表情,心情頗為暢快。

一側身,他直接喚出一柄暗藍色的長劍來。

“那就請大師姐上劍,我帶大師姐去攬月殿。”

又是飛劍。

見愁的目光從這一柄狹窄的長劍上掠過,從容踩上了劍柄處。

什麽時候她也能禦劍呢?

“好了。”

曲正風微微一點頭,而後看了站在原地的沈咎一眼,淡然地一笑,也不說話,直接一個手訣,劍起。

見愁此前曾乘過無劍,也曾坐過聶小晚的明心鐲,不過都與曲正風這一柄劍給人的感覺不一樣。

暗藍色的長劍,與它給人的陰冷感覺並不相同。相反,見愁踩上去的時候,便有一股暖融融的感覺包圍了她。

她心裏暗自訝異。

曲正風道:“此劍名為海光,乃是采西海海底千丈處的千年海玉製成。海玉常在深海,卻因深埋地底,而有暖光融融,與旁人從外看時不一。”

原來如此。

看上去冷,實際用起來卻很舒服。

見愁慢慢點了點頭,又問:“師父找我是為了何事?”

“約莫是要見見掌門吧,也可能是別的事。”說到這裏,曲正風也覺得有些奇怪,“不過師父一向是我崖山之中不理俗事之人,從來不愛搭理掌門。如今卻都在攬月殿,的確有些古怪之處。”

興許,的確就隻是見見吧。

畢竟見愁是扶道山人收的弟子。

沒問出什麽來,見愁也沒多想。

山邊的雲氣,被闖入的劍光驅逐。

曲正風的長劍乘風而上,貼著山崖絕壁,竟然一路往上,往上……

終於升到了更高的地方,見愁往腳下一看,偌大的靈照頂開始變小。

山壁兩邊,已經隻有裸露的岩石,連雜草都找不出一根來,怪石嶙峋,極為險峻。

一座石亭,就孤獨地懸在半空之中,仿佛隨時都會從這山壁上掉下去。

曲正風便帶著見愁落在了這石亭之中,見愁朝山壁內一看,原來這裏竟然有一條寬闊的大道開鑿在山壁之內,通向前山。

“此處,便可通向前山攬月殿了。”

曲正風一擺手,示意見愁往內走。

見愁略一點頭,便朝著裏麵走去。

寬闊的道路,一點兒也看不出是修建在山腹之中,頭頂上是雕刻的巨大圖騰和花紋,兩邊還有緊閉著的石門,也不知到底是幹什麽用的。

盡頭處,隱隱有光透出來。

見愁一路行去,乃是從崖山後山的山壁處,直接通到前山攬月殿。

攬月殿中心有一座高台,台上空無一物,四角卻都立著銅鶴盞,八隻巨大的銅爐內,依舊燃燒著似乎永不熄滅的火光。

此刻,殿內光滑幹淨的地麵上,毫無形象地坐著兩個人。

一個自然是從來沒有形象可言的扶道山人,正咂吧咂吧嘴,一隻雞腿吃得歡快。至於另一人,卻是個白白淨淨的胖子,正是崖山掌門鄭邀,他用一根手指慢慢地摩挲著下巴,身形雖有幾分臃腫,眼底卻露出了思索的光芒,儼然是個睿智的胖子。

“扶道師伯,你不覺得這件事有些蹊蹺嗎?執法長老之爭,恰好選在你修為倒退這個節骨眼上,來得未免太奇怪。”

“我倒想起橫虛老怪前段日子給我的風信中,說有大事相商,估摸著便是執法長老之位這一件了。”扶道山人倒淡定得很,“本來當初這位置就是他們各自爭執不下,硬塞給咱們崖山的。如今他們爭得差不多了,自然也要拿回去。至於這時機趕巧不趕巧,便得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