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初入崖山(1 / 3)

第8章 初入崖山

“好,有氣魄。”

扶道山人目露讚賞之色,心裏想,這不愧是隻有我才能培養出來的徒弟!

想想崖山之中那一群不中用的,他覺得自己得到了安慰,遂微笑道:“既然你意已決,便去吧,此乃崖山弟子必經之道。”

見愁點了點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終於向著雲霧深處走去。

此時,山腰絕道之上約三十丈處。

一座大殿。

雕梁畫棟自不必說,殿中燃著八隻雕刻著古拙花紋的大銅爐,裏麵火光熊熊,仿佛自荒古燃燒至今。

殿中,一名體形微胖的男子,身穿織金長袍,目光灼灼地注視著下方的雲氣。

一條長長的索道,從河對岸延伸而來。

他瞧著那兩道越來越近的身影,簡直感動得熱淚盈眶!

“我的姥姥,扶道師伯總算是回來了,這爛攤子本座真是管不了了!”

站在他身後的四個白發長老,聽見這悲切的一聲,齊齊對望一眼,同時無奈地搖了搖頭。

眼前這白白淨淨的胖子,不是旁人,正是外麵人人稱頌的崖山掌門——

鄭邀!

唉,人人都說崖山好,他們卻不知道……

崖山的掌門壓根兒不靠譜!

一個不靠譜的掌門,指望著一個不靠譜的扶道山人,咱崖山到底還能不能好了?

擔憂地看了看外麵晴好的天空,四位長老一聲長歎。

這天,怕是要塌。

“對了,那個師伯新收的弟子,是什麽來頭啊?”崖山掌門心裏歡呼了半天,終於想起正事來了,於是回頭一問。

一名長老出列道:“聽說乃是人間孤島的一名凡人女子,曾為人婦,扶道師伯說與她有緣,如今收為弟子,乃是崖山大師姐。”

“哦……”

崖山掌門鄭邀點了點頭,沒話了。

長老一愣,還以為掌門要問什麽,沒想到就這樣完了。

他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掌門,這樣是否不妥?”

“哪裏不妥?”

“剛收一個徒弟,聽說如今才堪堪煉氣,竟然離譜地排到大師姐的位置上,就連掌門您,往後見了她都要叫一聲大師姐,這……這……”

其實幾位長老當初在聽見這消息的時候,就一個頭兩個大了。

崖山什麽都好,就扶道山人不好。

偏偏扶道山人還是眼下崖山輩分最高的一個,收了好幾個徒弟,掰著手指頭算算輩分,都跟現在的掌門長老等人相同!

如今來了一個大師姐,他們不都得跟著一起叫“大師姐”嗎?

原本幾位長老心裏無奈,想要找掌門討個說法,總不能叫個煉氣期的小家夥為“大師姐”吧?

這樣的話,他們幾個老家夥也委實太過丟臉。

沒想到,掌門竟然無動於衷!

外人眼中高高在上神神秘秘的崖山掌門,隻輕飄飄地朝著他們一擺手,半點兒不在意。

“我說你們呀,在意這許多虛名幹什麽?本座還巴不得整個崖山都是輩分比我高的人呢。唉,千萬不要得罪扶道師伯,不然回頭我這掌門之位的爛攤子甩給誰去?你們都通通給我閉嘴!誰要敢壞了我的‘禪位’大事,我……”

掌門似乎思索了好久,最後眼前一亮,有了個好主意!

“誰壞我大事,我就把掌門之位傳給他!”

四位長老一聽,頓時冷汗直冒,屁都不敢再放一個。

掌門之位?

嘁!

累死累活的命!誰要誰倒黴!

眼瞧著掌門望著下麵索道兩眼發光,四位長老心有餘悸地再次對望一眼:可憐的扶道師伯啊!

“阿嚏!”

崖山絕道。

扶道山人一個噴嚏打了出來,驚得石道旁邊浮動的雲氣都攪動起來。

正踩著一塊石頭的見愁被身後猛然出現的聲音一嚇,腳下一滑!

“嘩!”

踩著的石塊猛然被她這一滑腳踩鬆,竟然一下垮了下去,直直滾落!

見愁險些驚叫出聲,心都要跳出喉嚨口了。

關鍵時刻,她腳下一錯,借了一把力,才連忙扶住山壁上突出的石塊,站穩了腳跟。

這開鑿在山壁裏麵的石道極為怪異,寬闊時如一條暢通無阻的棧道,狹窄時隻如一根羊腸,連踩過去一隻腳都困難。

陽光隻能照到石道外部的邊緣,裏麵則全是崖山祖師、歷代掌門長老和出色弟子的浮雕,一幅一幅全在石道內側,一眼望去,極為恢宏。

見愁劇烈地喘息著,僵直的脊背緊緊貼在身後不知哪位祖師爺的浮雕畫像前,她小心翼翼稍稍探出頭去,朝下麵一看。

深深的絕崖下,隻看見一片一片浮動的白雲,方才落下去的那幾塊石頭,在雲層裏打出了一個小洞。風吹來,雲漸漸流動,又將稀薄的小洞給填補上了。

隻有見愁腳邊的那一塊陷下去的缺口,昭顯著方才的驚險。

“真是,一個噴嚏就把你嚇成這樣,至於嗎?”

風涼話,從旁邊響起。

扶道山人揉搓著自己紅紅的鼻頭,其實心裏也奇怪,到底是誰在背後說自己壞話,竟然讓自己打了個噴嚏?

見愁一聽,簡直有種一盆狗血給他淋下去的衝動。

“還不都怪您!”

她咬緊牙關,手指緊緊摳住石壁上突出的石塊,磨牙道:“師父,現在我後悔了。”

“後悔?”

扶道山人憤憤地瞪眼。

“喂喂!你也太沒毅力了吧?師父一路上這麽多話,還不是為了鍛煉你?爬山是一件需要心性的事情,更何況還是這樣的懸崖峭壁?我分散你的注意力,是為了讓你以後跟人打架的時候不受到幹擾,這都是為了你好!”

“我都要沒命了!”

見愁還從沒見過這麽坑的“好”呢!

這一路登上石道,見愁就不斷地遭受著扶道山人噪聲的幹擾,能保住小命爬到這裏,簡直已算是奇跡。

“求師父您離我遠點兒。”

“你這徒弟,真是一點兒也不好。”

扶道山人又開始了。

“剛才你還跟我說什麽這是你的路,自己選了自己就要走到底嘛!居然還說什麽後悔?你以為現在還能後悔?我看你這丫頭啊,退一步就要掉下這萬丈懸崖去!”

“我後悔的是沒把師父您的嘴巴封上!”

見愁內心已在崩潰邊緣。

還有,她就應該做那第三百六十八個忘恩負義之人!

“總之,請師父您安靜一會兒。”

帳,等她過了崖山道,再跟他好好算。

“我不,我不,我就不!”

扶道山人腳步輕鬆,如履平地,仔細看的話,便能發現他兩隻草鞋根本沒落到地麵上。

他不緊不慢跟在見愁身後,欣賞著她艱難的姿態。

“想當年山人我走這條道的時候,可比你慘多了,外頭都是鵝毛大雪,就你腳下這些石頭,全都被雪給蓋著,時間長了,就壓成了堅冰,那叫一個坑人!你現在太陽曬著,走起來多輕鬆,知足吧!”

見愁閉了閉眼,細密的汗珠從她額頭落下去,滴在幹燥的石頭上,一下就看不見半點兒濕潤的影子,被蒸幹了。

她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平複著心情。

重新睜開眼,麵前是她走過的整條崖山道上最狹窄的地方,邊緣似乎有垮塌的痕跡,石塊之間也有裂縫,若是這時候下腳,隻怕逃不脫掉下去的命運。

而在這一極窄極險處五尺外,便是堅硬又厚實的石質地麵。

隻要能過這裏,前麵的路就好走了。

見愁沒有說話,思索了起來。

扶道山人見她半天沒動,有些奇怪:“不會真的不敢走了吧?爬山,尤其是爬懸崖,最怕的就是後退,該冒險的時候就冒險。你再猶豫下去,我真怕你成為一個摔死在崖山道上的弟子啊!”

這麽一想,扶道山人簡直幸災樂禍到了極點,大笑起來,

“那什麽,哈哈哈,要不你告訴師父,你喜歡什麽樣的墓碑,師父給你——”

扶道山人還在大笑著,然而下一刻就瞪大了眼睛!

麵前原本靜止不動的見愁,竟然直接鬆開雙手,猛然朝前麵一跳!

千丈絕崖!

縱身一躍!

一刹那,見愁頭上如瀑的青絲都被凜冽的山風吹起,一片狂舞!

無盡的層雲,一下徹底進入了她的視野。

堪稱瘋狂的舉動。

然而,見愁心底是冷靜的。

身體開始下墜,下麵的層雲仿佛都有了生命,想要湧上來將她吞沒!

就是這一瞬間!

雪光乍起!

一座一丈方圓的萬象鬥盤驟然綻放,見愁一腳踩在絕壁上一塊凸起的地方,輕輕借力,她纖細的身體立刻騰起,竟然像是一片羽毛一樣一下飄起。

下一刻,她已經一個翻身,直接落地!

手輕輕一撐地麵,將沛然的衝力緩解掉,見愁終於緩緩吐出一口氣,站起來,回頭一看。

隔著中間的五尺斷裂處,扶道山人站在那邊,張大了嘴巴,露出一副見鬼的表情。方才那一幕,隻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扶道山人根本還來不及反應!

一直到此刻,他才訥訥道:“你……你……你……”

“師父,墓碑的話,您就不必給我準備了。”

見愁抬起袖子,擦一把頭上那不知是冷是熱的汗珠,聲音清脆。

“倒是如果師父您想,徒兒會先給您備上一口棺材。”

說這話的時候,她臉上的笑意真誠無比。

“你!”

扶道山人頓時大怒,直接一步跨出,身形一隱,竟然直接到了見愁的身邊。

“你……你別說那些有的沒的,快告訴我,剛才你怎麽弄的?”

“師父您給我的小冊子上有個借靈氣輕身的小術法,徒兒剛才想起來,就隨便試了試,沒想到成功了。”

見愁想想,也是心有餘悸。

不過她對這一次嚐試還算滿意。

扶道山人已經說不出話來了:“隨便試了試……你才煉氣啊……太過分了,太過分了!你知不知道要善待老人家?”

“啊?”

見愁不明白。

這又跟老人家扯上什麽關係了?

扶道山人痛斥:“你知不知道剛才那一幕有多危險,會嚇到老人家的!山人我心髒不好,受不了啊!”

“……是嗎?”

見愁幽幽的目光,從扶道山人那一張氣憤的臉上滑過,原本是想隨口開個玩笑的,可話出口,不知怎的就變了。

“徒兒這不是仗著有師父在身邊,所以隨便試試嗎?反正徒兒掉下去,師父肯定救我。”

“……”

扶道山人一愣,一看見愁,隻瞧見這丫頭臉上淺淺的笑意。

那一瞬間,他竟然覺得老臉一紅。

“咳,那是當然。”

對,我就是這麽負責盡職的師父!

他暗暗給自己打氣。

旁邊的見愁,此刻已經徹底放鬆下來。

崖山道乃是環山腰而修,他們從索道上來的時候,便直接選了右邊的路走,此刻越朝前麵走,見愁便越能感覺到索道在朝左邊彎。

扶道山人道:“崖山前山僅有崖山道和最上頭的攬月殿,隻算個門麵。後山才是真正的崖山,轉過前麵摘星台就是了。”

那裏,就是見愁的目的地。

見愁點了點頭,朝前麵走去。

很快,她眼前的道路轉角處,就出現了一座小小的平台,從石道上延伸出去,像是一條棧道,盡頭處是無盡雲海。

摘星台。

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見愁不由得停下了腳步,心裏想的卻是夜晚若在此處,約莫是能瞧見滿天星鬥的。

不然,也不會叫這名字了。

一名沉穩的青年穿著一身灰撲撲的袍子,就站在摘星台旁,一直不斷地朝著崖山道上望去。

“嗒嗒……”

是見愁輕微的腳步聲。

那人一聽,立刻抬起頭來,在看見見愁與扶道山人的刹那,眼底掠過一道驚喜之色:“師父,您真的回來了!”

走在見愁身邊的扶道山人,那臉上雲淡風輕的高人表情,一下就凝固了。

見愁明顯能感覺到,他的身體僵硬了起來。

那名青年快步走上前來,直接袍子一掀,就規規矩矩地跪了下去,磕了個結實的響頭:“弟子曲正風拜見師尊!”

扶道山人抱著大白鵝,咳嗽了一聲:“哎呀,不就三百年沒見嗎?瞧你這樣兒!趕緊起來吧,別在你大師姐麵前丟臉了。”

“是。”

曲正風連忙起身來,眼底仿佛有幾分奇怪的熱淚。

見愁見了,不由得悄悄怎舌。

她偷偷瞅了扶道山人一眼,若論當師父,這位可真不夠負責,三百年不在崖山,看看這徒弟都激動成什麽樣了?

分明是這三百年根本就沒跟扶道山人說過話,見過麵啊!

才起身的曲正風,聽見扶道山人提到“大師姐”,於是朝見愁看去,仿佛這才有時間打量。

“這位便是大師姐吧?”

他隻看了一眼,便立刻規規矩矩長身一揖到底。

“正風拜見大師姐!”

“……”

大、大師姐!

明明你看上去比我大啊!

當初在青峰庵隱界外,扶道山人說過的那句話,又回蕩在耳邊。

“你二十來歲,還嫁過了人,那些三十六代的入門的時候可都比你小,你當然是大師姐!”

看來,眼前這一位“師弟”入門的年紀比自己小。

隻是……

三百年沒見師父一麵,眼前這一位“青年”的真實年紀……

見愁一想,隻覺得頭皮一炸,若遇到像扶道山人這樣懶得駐顏的,隻怕會有一群老頭子跑出來叫自己“大師姐”吧?

見愁覺得自己是上了“賊船”了。

她心裏亂了好久,才把意識找回來,僵硬著一張臉,說出那一句萬用的回答:“曲師弟客氣了。”

曲正風抬頭,望著見愁那沒有表情的臉,心裏也覺得奇妙。

這姿態,還挺淡定!

聽說眼前這位“大師姐”是師父才收的徒弟,年紀小小,修行也低,如今才是煉氣期,來到崖山,頭一次見自己,竟然仿佛沒有半點兒的惶恐與驚訝。

“不愧是大師姐啊!”

曲正風眼底露出一種異常真誠的讚賞,微妙的目光看得見愁頭皮繼續發麻。

他的聲音裏有一種莫名的慨歎。

見愁隻覺得毛骨悚然,這話是什麽意思?

難道是被自己剛來就當大師姐這件事刺激了?

見愁連忙亡羊補牢:“還請曲師弟不要誤會,這大師姐之位實在是——”

她話音未落,曲正風就直接續上了自己剛才的話。

“大師姐真是正風所見崖山新弟子中最鎮定淡然之人,果真要大師姐你這般優秀的人,才能征服師父這種眼高於頂的老渾蛋,才能讓他結束三百年的浪蕩生活回到崖山啊。大師姐,師弟替崖山上下諸位弟子,謝過了!”

說完,他恭恭敬敬,一個長揖到底!

見愁蒙了。

徹底蒙了。

曲正風的話語不斷回蕩在她耳邊,讓她有一種做夢的感覺。

眼高於頂的老渾蛋,三百年的浪蕩生活,替崖山上下謝謝她……

她忍不住慢慢轉過頭去,看向旁邊的扶道山人。

這時候,扶道山人的臉已經黑如鍋底。

他掐著大白鵝的翅膀,陰森森地朝曲正風笑:“你說誰是老渾蛋?”

曲正風竟半點兒不懼,抬頭挺胸,義正詞嚴、雲淡風輕地開了口:“掌門說的,還請師父勿怪。三百年離宗,不理世事,把中域執法長老的擔子撂下,聽聞中域左三千所有宗門都到昆吾說過了您的壞話。掌門還說您是根老油條,老——”

“閉嘴!”

扶道山人有種暈厥的衝動。

他握緊了拳頭:“不行,不行,三百年沒在崖山,山人我的威信都沒了!鄭邀竟然也敢在背後編排我了!好,好!”

殺氣騰騰,表情酷烈。

見愁簡直被眼前這一幕給驚呆了。

崖山……

到底是個什麽地方?

怎麽聽上去,感覺師父跟這個叫鄭邀的崖山掌門的關係並不好?

可又有一種特別奇怪的感覺。

她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前勸架,免得這師徒二人打起來或者闖下什麽禍事,就忽然聽見一聲響。

“啪!”

扶道山人一拍自己腦門兒,滿臉憤怒的表情一下就消散幹淨了。

“嘿,差點兒被這徒弟給帶進坑裏去了!我怎麽能去找鄭邀這渾球呢?等我一去,他鐵定把掌門之位的爛攤子甩給我,差點兒中計,差點兒中計!還好山人我英明神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