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九重天碑(2 / 3)

見愁好奇地看過去,耳邊傳來許多修士說話的聲音。

“如今的昆吾真是了不得啊。”

“都說中域左三千專出驚豔之才,沒想到這次被昆吾給捷足先登,哎,十日築基啊!真是想都不敢想!”

“這才過去幾天啊?這位的名字竟然就刻上來了,我不敢信……”

“築基巔峰,天外劍周承江啊!竟然敗給一個才踏入修行界十三天的人!”

扶道山人與見愁,幾乎同時僵硬了一下。

扶道山人是因為自己百日築基,而那些人說的卻分明是“十日築基”,這不就是橫虛老怪的那個新收的徒弟嗎?

這裏是九重天碑啊!

現在距離橫虛老怪那徒弟築基才過去了三日,怎麽可能就在這裏烙名?

扶道山人不信。

他想也不想,直接穿入人群,抱著大白鵝就擠了進去,一麵擠還一麵喊:“見愁丫頭,快來一起看看!”

站在原地的見愁,隻覺得自己渾身的鮮血都要逆流,無數的冰碴子混合在她的血液裏,不斷地衝撞著,讓她邁一步,都顯得艱難無比。

然而,她還是往前麵走了。

距離玄青色的二重天碑越近,她血液裏咆哮的冰碴子也就越凶猛。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周圍不斷有聲音傳入她耳中,她也能看見扶道山人那憤怒的表情,世間萬象都飛快地從她眼底掠過。

見愁的腦子裏,卻空空一片。

她緩緩抬眸,從二重天碑的底部開始,一點兒一點兒往上麵看。

這上麵鐫刻著的,是一個又一個的名字,他們可能已經隕落,可能已經成為傳說,可能現在還光華璀璨……

見愁目光所及之處,這些名字都飛快地閃了過去。

最終,她的頭越抬越高,視線也越移越高。

仰視。

在看見最頂上那個名字的刹那,見愁覺得血液裏那些冰碴子仿佛就要破體而出!

然後,它們安靜了,不動了,甚至慢慢地開始消散。

一路上,見愁都在想,那個昆吾十日築基的驚豔之才,會不會是謝不臣。這個疑問,像是一塊巨大的石頭一樣,壓在她心上,而如今,這疑問一下解開了。

她四肢百骸之中,又開始有暖暖的溫度漫散開去。

謝不臣。

仿佛心裏最沉重的一塊石頭落了地,仿佛心裏最沉重的一種仇恨紮了根。

見愁任由它們生長著。

刻在二重天碑上的一筆一畫,都像是刻在她傷痕累累的心上。

她站在這裏,卑微地仰視著那個曾經的夫君,看著他的名字高高鐫刻在頂部,遙不可及。

真是陌生得快要認不出的名字。

有人歎:“二重天碑最高,築基修士最強,如今他可算得上是金丹以下第一人了!”

金丹以下第一人,謝不臣。

見愁聽了,竟然慢慢勾唇一笑。

“師父,我們走吧。”

她淡淡地說著,目光順著這高高的九重天碑望去,九根石柱仿佛通天,整齊地排列開去,最後一根石柱更仿佛插入雲霄。

一根,兩根,三根……

一重,兩重,三重……

九重天碑呢,謝不臣不過才到第二重而已。

今日,她見他名姓如此,不知他日,他見她名姓,當如何?

她慢慢收回目光,隻想:修行的路,還很長,很長。

轉過身,從熱鬧的人群之中穿過,見愁不想再多看一眼。

背後的扶道山人整個人都有點兒蒙了:“見愁,見愁丫頭!”

哎,這丫頭,跑什麽跑?

還想讓她去看看自己的名字呢!

真是,他這個當師父的可少有這麽光鮮的時候,不少天碑上都有他的名字呢!

這徒弟,半點兒也不配合!

扶道山人氣呼呼地抱著沒精打采的大白鵝三兩步就攆了上來:“你說,你到底是有多不喜歡師父?走這麽快,招你惹你了?”

朝著外麵走的時候,見愁一眼看過去,就能看見開闊的廣場,茫茫無際的大海,甚至海麵上還有幾隻造型奇特的帆船在航行,她頓時覺得胸懷為之一闊。

停下腳步,見愁轉過臉來就對上了扶道山人憤憤不平的目光。

她微笑道:“師父誤會了,師父這般驚才絕豔的大人物,徒兒早仰威名已久,哪裏需要再從這區區九重天碑上得知?所以,徒兒不看。”

頭一次聽見拍馬屁拍得這麽冠冕堂皇的。

扶道山人看著見愁,一副明白見愁已經墮落的樣子,忍不住挪出一隻抱鵝的手,沉重地拍了拍她肩膀,語重心長道:“徒兒啊,為師就喜歡你這樣專門說大實話的人!”

“……”

扶道山人臉皮的厚度,比她想象之中的,可能還要厚那麽一點兒。見愁乖覺地點了點頭,一副受教模樣:“那我們可以走了?”

“走吧!”

這一回,扶道山人開心了,腳步邁出去的時候那叫一個輕快。

大白鵝在他懷裏把鵝頸朝天伸了伸,後仰過去。

見愁瞧著,竟覺得這大白鵝竟然像是在翻白眼。

她沒忍住問道:“師父,先前在青峰庵你回來的時候也沒瞧見這鵝,你把它藏哪兒了?”

“青峰庵隱界那麽危險,就連山人我都是匆匆逃命,當然把它拴在了外麵啊,萬一傷了磕了碰了怎麽辦?”說著,他用手指摳摳大白鵝額頭光滑的羽毛,討好一笑,“你說是吧,好鵝。”

“……”

那個疑問又冒出來了:到底誰才是你親徒弟?

見愁想,反正不是她自己。

海岸邊的廣場很大,見愁與扶道山人走了一會兒才走到廣場邊緣,抬眼一望,對麵是茫茫大海,背後則是一片廣闊的平原,沿著海岸一條低矮的山脈修築了不少的房屋樓台,似乎是個海邊的城鎮。

這裏,就是十九洲了。

走來走去的人們,身上服飾與人間孤島的相比都有些不同的地方,顏色更加多樣,材質也稀奇古怪。

見愁一麵走,一麵看,隻覺眼界漸漸開闊。

扶道山人從廣場旁邊的台階上走下來,笑著道:“這裏算是十九洲的西南海岸,仙路十三島的盡頭就在這裏,所以十分熱鬧。不過這地方可不平靜,走在路上可要擔心自己小命的。”

“有嗎?”

怎麽看,也像是比較普通的地方啊。

見愁沒明白,危險從何而來。

扶道山人神神秘秘地指了指左邊,那是北。

“朝北麵繼續走,是斜穿十九洲的九頭江,江邊有一座高樓,盤踞著我十九洲中域最獨特的宗門,叫望江樓。”

他又一指他們右邊,那是南。

“南邊繼續往南,臨海有一片高樓,向海而建,這裏也有一股勢力,與望江樓實力相近,名望海樓。”

望江樓,望海樓。

見愁下意識地覺得有哪裏不對:“這兩個宗門的名字,未免太相近了吧?”

“是啊,所以山人就說了……”

扶道山人掐著自己下巴上幾根稀疏的胡須,目光深沉,仿若一個智障……不,智者。

“這兩家經常打架。原本十九洲隻有一個望江樓,早從中域剝離出去,不算在左三千之內,大得嚇人,誰知後來內亂,自己人打自己人,一家分了兩家,所以又多了一個望海樓。”

明白了。

見愁低頭看了看自己腳下所踩的這一片地麵。

他們眼下所處的地方,正在望江樓與望海樓的交界處,可不正是最容易滋生事端的地方嗎?

她想了想,道:“那我們要怎麽去崖山?”

從見愁身旁經過的一個路人,忽然側頭多看了她一眼。

後頭走著的他的同伴問道:“怎麽了?”

那人聳聳肩,連忙與同伴一起繼續往前走,道:“唉,咱們十九洲的鄉巴佬真是越來越多了,剛才那人竟然問怎麽去崖山,崖山啊!”

“哈哈哈,是嗎?做夢的人總是很多啊……”

“唉!”

見愁聽見了,不由得有些無語。

她側頭看扶道山人。

扶道山人得意地一揚眉毛,看見見愁那表情,忍不住哼了一聲:“這時候你難道不覺得有一種自豪的感覺嗎?你看看你這是什麽表情?”

見愁有些不解:“崖山……徒兒總覺得有些奇怪,他們對崖山……”

“心向往之,觸不可及。可不都這樣嘛。”

扶道山人這時候倒不嘲諷了,摸了隻雞腿出來,悠悠然地看著前麵的道路。

崖山……

三百年不見了。

“至於為什麽,等你看到了就會知道。”

就會知道,為什麽所有人提起崖山,都會是這樣的口吻,都流露出這樣的表情。

自修行之日起,扶道山人便以崖山為榮。

同樣,自踏入這一片十九洲大地開始,見愁亦會以崖山為榮。

崖山門下。

四個字,凝結著多少東西?

扶道山人想著,忽然豪氣上來,雞骨頭一扔,袖子一甩,抬手一指!

“劍來!”

呼啦啦,狂風驟起,髒兮兮破爛爛的袍子隨風擺動!

伴隨著一聲清晰悠長的劍吟,無劍——

憑空出現。

一道深藍色的光圈彈射而出!

這一刻,整條人來人往的大道上,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然而,扶道山人視若無睹。

“走,徒兒,師父帶你看看這十九洲大地!上劍!”

站在劍尖的位置上,扶道山人抬首望著遠方,仿佛感覺不到任何人或是震驚或是詫異的注視,他的目光之中,隻有縹縹緲緲的雲氣,隻有廣闊無邊的十九洲大地,隻有那——

遙遠的崖山!

枯瘦的身體裏,蘊蓄著驚人的力量。

那姿態,猶如老樹一樣遒勁又崢嶸。

見愁望著這一幕,心馳神往之情頓起,然而更多的,是胸中一股頓生的浩然之氣!

她一笑:“徒兒遵命!”

上劍的動作已異常熟練,人剛站穩,扶道山人就長聲一笑,直接手訣一起!

無劍,飛馳!

一道深藍毫光衝天而起,呼嘯而去!

地麵上,不少修士都驚異地抬起頭來。

路邊高樓。

一名正在下棋的垂垂老者正與身旁的青年說話,手上一枚棋子正要落下,他卻忽然一下抬起頭來,望向天際。

那一道深藍毫光乍然而起!

這是……

那一瞬間,老者睜大了眼睛,豁然起身:“這……”

“師尊,怎麽了?”

青年怔了一下,以為出了什麽大事,連忙問道。

那老者的目光,凝在那一道漸漸遠去的毫光上,久久難以收回,聲音裏,是震撼與艱澀。

“是中域執法長老,崖山!崖山修士回來了……”

執法長老?

玩忽職守了三百年的那位崖山的修士?

青年驚愕不已,順著師尊的視線望去。

那一道藍光,卻已經穿入浩渺的雲氣之中,與湛藍的天空融為一體,蹤跡難尋。

人在劍上,隨著劍漸高,一路向東北方飛去,見愁的視野也開闊起來。

她能看見大海與陸地分明的界線,能看見一條大江自東北而西南,奔流入海,江邊有高樓一座,直入霄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