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田妹倒在洗臉台上,用懷恨的眼神仰望著彩子。彩子也用美麗的麵孔尖銳的瞪著野田妹,可是不一會兒就徐徐的拿起野田妹的手嘀咕了一句。
“就是對這種東西心軟呢……”
“?那個……”
誰對什麼心軟啊?你到底在說什麼?
彩子突然緩和下表情,凝視著迷惑不解的野田妹的臉孔。
“黑眼圈,亂七八糟的皮膚。睡眠不足會有損美容果然是真的啊。好難看的臉。”
“嗚呀。”
“鼻頭上麵有青春痘。”
彩子用纖細的手指戳了戳那裏,放聲大笑。野田妹無法反駁。練習幾乎都是熬夜進行的,鏡子裏麵的臉孔確實到達了疲憊的頂峰。
“我對你刮目相看了哦,雖然隻有一點點。”
“?”
“鋼琴加油吧。”
雖然不是很清楚,不過好高興。那個多賀穀彩子居然在誇獎野田妹。
“那麼,我和千秋學長的關係就算是公認了嗎?”
“問題在於真一這個當事人會不會在乎你吧?”
“呀啊!”
彩子又笑了起來。但是這次完全沒有討厭的感覺。
有了精神。
三次預選,如果通過這次的話就可以進軍決賽。
香織幫野田妹穿上裙子,在她的臉上塗抹粉底。
“嗚呀!”
“不行。一定要化妝才可以。否則臉孔會輸給裙子哦。頭發也要整理好才行。今天要用燦爛華麗的麵孔去彈奏哦~你要彈的是德波希的《喜悅之島》吧?那個可是因為戀愛而雀躍高興的曲子哦。”
“咦?是這樣嗎?那個不是他用從讚助人那裏弄到的錢買下別墅後,晚年在別墅寫下的曲子嗎?”
“你說的是其他作曲家吧……德波希啊,是在拋棄了前任妻子而去和新戀人度假的時候,在海島上充滿幸福地寫下這首曲子的哦。”
香織停下化妝的手聳聳肩。
“不過,所謂的戀愛還真是恐怖呢。就連我都能時不時在耕造的身後看到花朵呢。”
“那個……確實很恐怖呢。”
背景花團錦簇的江藤。野田妹絕對不想看到。搖搖頭甩開討厭的想象,野田妹注意到在視野的角落一閃一亮的手機。是收到了短信。
“嗚嗚,學長。”
短信很短,隻有短短的十個字。
【加油。因為我會去看決賽。】
就好像喜悅代替血液充斥了全身一樣。臉孔好熱。
因為戀愛而雀躍。南方海島上的休假。多半德波希也是這種感覺吧。
通過三次預選。
“我是野田妹,我會在決賽等你。”
野田妹給千秋發出了短信。
Ⅳ
“野田同學好厲害呢。”
如此誇獎的人是同樣屬於江藤補習班,也參加了大獎賽的八號選手,坪井。
在大獎賽中,隻要自己的演奏結束,就可以在客席上觀看後麵的人的演奏。坪井坐在野田妹旁邊,帶著和善的笑容微微一笑。
“我從第一天起就一直在觀看其他人的演奏。野田同學演奏的時候觀眾完全不同呢。感覺上已經有了你的樂迷哦。”
和那個鼓掌同樣的感覺。感覺上從腹部往上都溫暖了起來。野田妹將附帶胖子太食玩的點心輕輕推給了坪井。
“算了吧,你也看到她的二次預選了不是嗎?那麼誇她的話——”
“那個……雖然表現是有些過於獨特,不過野田同學的技術還是很厲害啊。應該可以和那個二十一號決一勝負吧?”
“啊,你說瀨川嗎?”
江藤垂下了眉毛,與其說有同感,不如說是對瀨川這個名字本身產生了反應。
“那家夥好像在高二的時候就在少年大獎賽中拿到冠軍,然後就去留學了。”
“果然還是他比較受矚目呢。連電視台也在給他做特輯。”
“大家都認為他是最大的熱門吧。”
熱門,也就是冠軍候補,也就是對手。
“二十一號……瀨川……”
野田妹在口中反複嘟囔著這個編號和名字,鎖定了獵物。
“你看,野田同學。那個就是瀨川悠人哦。”
“!”
隨著鼓掌聲,從後台出現了一個小個子的戴眼鏡的出場者。
他動作熟練的向會場鞠了個躬,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的輕輕坐在椅子上,徐徐的開始彈奏。
拉維魯的夜晚進行曲“斯卡盧伯”。
在深夜沒有人影的街道上徘徊的奇怪的惡魔。
“果然很出色……和音非常好,變奏部分也表現出了抒情性。”
坪井發出了感歎。綿密而纖細的表現力。就仿佛他本人就是斯卡盧伯。
“好厲害!完全沒有錯!”
瀨川完美的彈完了最後一個音,伴隨著全場的鼓掌而獲得了決賽的出場權。
絕對要拿到第一。
野田妹一回到江藤家,就把自己關在練習室中不分白天黑夜的練習。
“啊,不對。是從2的手指開始……”
因為弄錯了手指,聲音在手指上打了結。
“不對……節拍合不上。為什麼會這樣……舒曼。”
之所以就是沒有感覺,是因為有哪裏不對勁。是過猶不及呢?還是咬合不上。總之就是很奇怪。曲子前後左右上下搖晃,就好像位於洗衣機的漩渦中一樣。
野田妹雙手在空中揮舞著,搜尋著音的邊緣、全體的輪廓和律動。
抓住了。
七零八落的聲音獲得了形狀而降臨到身體之中。
“喂,野田。你不去學……野田!?”
伴隨著咚的一聲,白紙扇的聲音和手腳的感覺都飄向了漆黑一麵的對麵。
七色的光芒和火焰一閃一亮,純白色的圓輪連結成了一體。
“野田妹,聖誕快樂!”
在她穿著布偶裝揚起手到達開始地點後,和夫他們紛紛對她冷嘲熱諷。
“沒用沒用,你還是算了吧。”
“就是說嘛。幹什麼都到了這個地步還這樣?”
“你不喜歡毒舌嗎?”
“我先把話說在前麵——”
小小的惡魔轉過頭來,是斯卡盧伯,誘惑人類的小惡魔。
“如果犯錯的話,可是麵對白紙扇之刑哦。”
點點的光芒一口氣變強,周圍都膨脹成為了純白的空間。孤零零的位於地平線上的,是看起來相當眼熟的防音門。
“你也知道那個吧?”
隔音存在著裂縫的玻璃,浮現出了一個手拿帶刺的棍棒的人影。
“以前你曾經去過那個房間吧。小惠。”
“!”
野田妹猛地睜大了眼睛。
她看到的是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牆壁,額頭則貼著涼絲絲的濕毛巾。
“夢……”
到什麼地方為止,又從什麼地方開始?
“悠人……”
野田妹用幹澀的聲音叫了一句他的名字,用手遮蓋住了眼簾。
Ⅴ
明朗的和音與熱鬧卻又帶著些微哀傷氛圍的纖細聲音骨碌碌的舞動著。
“這就是《派特魯修的第三樂章》。”
“派特魯修……就是那個非常熱鬧的,好像童話王國的狂歡一樣的曲子啊。”
野田妹感到從立體音響中流出的聲音貫穿了她的整個身體。
“再從頭來一次!”
“野田妹!時間到了啊。”
香織抱著大大的行李衝了進來。
“已經必須去決賽會場了。要穿上禮服才行。快一點!”
“沒有趕上嗎……”
決賽是三首曲子。其中一曲甚至連一遍都沒有完全彈下來。
野田妹在電車中在膝蓋上打開樂譜,用手指和剛才聽到的聲音進行重疊。
darada
dadada
dadada
darara
darara
chachacha
“喂喂……山田?你現在在哪裏?”
在第一樂章的中途,坐在旁邊座位上的男人的手機響了起來。廣播中明明那麼再三拜托大家關上手機。
“野田,在下一站下車哦。”
“野田妹,快點快點!”
“聽好了,野田。”
江藤用認真到可以說是陳腐的表情抓住野田妹的手腕。
“原本時間就不夠,在你迷迷糊糊地睡過去的時候更是徹底超了時間。不能彈第三首。那絕對是對於神的冒瀆。……喂,野田?”
現在的野田妹,不需要派特魯修以外的聲音。所有的聲音,甚至包括光線。
野田妹早早地進入會場,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下,在樂譜上持續練習。
一定要拿到第一位——
“小惠?”
夢境,變成了現實。
“果然是小惠。醜八怪小惠。”
“悠人……”
演奏者編號二十一號,瀨川悠人。野田妹原本做夢也沒有想到會聽到他的名字。
瀨川一如既往地整整齊齊穿著衣服,在圓底眼鏡的深處悠然一笑。
“你還在彈鋼琴啊。或者說,你還能參加大獎賽,真是讓人吃驚呢。”
“……”
“今天啊,花櫻老師也會來看哦。”
野田妹的腦海一瞬間一片空白。
“喲。派特魯修。我也會彈這首曲子哦。”
“同樣的曲子……”
“我不會輸給你的。這就是所謂的什麼什麼在過了二十歲之後也隻是普通人一個吧。”
瀨川聽到母親的呼叫,從野田妹的前麵離開了。
夢境和現實。
野田妹猛地睜開眼睛,回憶著音樂、樂譜和手指的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