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Ⅰ
自從住到江藤家開始練習後,首先讓野田妹大吃一驚就是江藤的夫人香織竟然那麼的可愛。美女和白紙扇,人魚和大頭魚。野田妹不由自主聯想到了這些浪漫的童話。
而且料理很好吃。歌唱得很好。因此野田妹也非常的滿足。
“你醒了嗎?喂!”
被江藤揪著脖領子提拉起來後,野田妹才注意到自己打盹的事實。
“呼啊,你說什麼?”
“第一預選的曲子!我是在問你,舒曼和舒伯特的曲子,你比較想選哪個?”
“對了,大獎賽的曲子。”
野田妹比較著擺放在眼前的樂譜,選擇了右邊的那個。
“我要這個,舒曼。”
“是舒伯特吧?”
“奇怪?”
被他這麼一說,野田妹定睛看去後,自己選擇的樂譜果然是舒伯特。因為太像了。
“你真的有幹勁嗎?”
“人家幹勁十足啦。而且也有好好預習過啊。我立刻彈給你聽。”
舒伯特第十六鋼琴奏鳴曲。
野田妹的手指落到了鍵盤上。舒伯特的音色有點生硬。不知道該說是嚴格呢還是一板一眼,總之他的曲子就是給人這種印象。
野田妹把樂譜一直彈到最後,然後放鬆了肩膀。
“怎麼樣?可以拿冠軍嗎?”
“你、你還打算拿第一名嗎?”
“是啊,我就是這麼想的。”
江藤為什麼要問這麼理所當然的問題。野田妹不明白他愕然的意思。
“還說‘就是這麼想的’……你就在不久之前還連像樣的授課都沒有接受過吧?像你這樣的家夥居然一上來就要拿第一名?你也太小看大獎賽了吧?特別是你的準備時間本來就比別人短,這次也就能當作是麵向明年的一個貴重經驗——”
“明年就太遲了。”
“咦?”
“有人會為了輸掉而參加大獎賽嗎?特別是這個馬拉杜勒鋼琴大獎賽。這個的獎金額開足足有兩百萬呢!而且獲得冠軍的話,還可以拿到留學的資金讚助。”
“……你該不會就是因為這種理由?”
麵對野田妹的火熱訴說,江藤無力地靠在了鋼琴上。
“耕造,野田妹。吃飯了哦。”
香織開朗的聲音宣告了練習的中斷。
野田妹和江藤拖著疲憊的身體來到了餐廳。多羅波蟹,石蟹,以及海膽占據了桌子。
“噢噢,這是怎麼了?這麼多海鮮。”
“是個非常出色的男孩子給我的哦。”
“啊?”
香織不但可愛,而且很喜歡開玩笑,她馬上就謔謔謔地笑著訂正。
“騙你的啦。是千秋同學啦。是千秋把這些拿來的。”
“咦……”
野田妹再次凝視著螃蟹的小山。
北海道土產。千秋可以坐飛機了。這一來他就可以去海外,就要去海外了。
野田妹折斷螃蟹的腿,把雪白的螃蟹肉塞滿了嘴巴。
練習進入了瓶頸。
“不要用這種亂七八糟的彈法!”
再度開始練習不到幾分鍾,江藤就大喝了出來。如果他慣用的白紙扇就在手邊的話,野田妹的後腦勺已經至少挨了十幾下了吧。
“按照樂譜彈!不要擅自加音!那裏不是該斷掉的地方吧!”
十次——不對,是二十次。
“聽好了。絕對不能擅自增加和改變音。否則就等於是沒有好好理解那個曲子和作曲者了。特別是這又是第一預選的曲子,人家就是通過看基本的技巧來進行淘汰。更加不能做多餘的事情。”
“那個……”
野田妹皺著眉頭。表情認真地仰望著江藤。
“聽說所謂的大獎賽有後門,是真的嗎?”
“啊?”
“比如說裁判老師門下的弟子比較有利啊。要給那些裁判送禮啊。聽說那些禮品盒子的底部都放著金子,是真的嗎?”
就是在時代劇中常常能看到的所謂的黃金色點心。
“江藤老師就沒有什麼門路嗎?是不是從現在開始就送禮比較好呢?”
“你在想什麼呢?”
“可是……”
“在馬拉杜勒鋼琴大獎賽上,演奏者是采用編號製,名字和學校都不會公開。裁判也幾乎都是外國人,怎麼可能送什麼禮!”
“——那麼,就不能走後門了嗎?”
“你的心……還真夠黑呢。”
“既然大家都不能玩花招就好。這就安心了。”
“啊?是你自己要玩花招吧……?”
野田妹打起精神,再次轉向鍵盤。
但是,就是無法順利地彈好。
就算哪裏少掉一個錯誤,也一定會在其他地方又冒出新的問題。江藤的表情也漸漸蒙上了陰影。
“難不成你其實很不擅長舒伯特?那為什麼要選舒伯特做第一預選的曲子?”
“你,你問為什麼……怎麼說呢,就好像是想要和從來沒有交往過的類型交往看試試的感覺吧。就是這樣。”
“你白癡啊!和交往過的家夥交往啦!!”
江藤體驗到了怒發衝冠的味道。
Ⅱ
越來越不明白。舒伯特就是無法讓她快樂地彈出來。
野田妹倒在客廳的床上,取出手機。
“千秋學長。”
她打開短信畫麵設定收信人,標題是【舒伯特】。
“他好像是個很麻煩的人呢,就算我很努力去和他搭話,他也遲遲不肯和我交朋友……啊!謝謝你的螃蟹。”
野田妹按下發送鍵,臉朝下地趴在了床上。好累,好困。
“野田妹,要好好洗澡後再睡覺哦~”
“是。”
雖然回答了卻沒有動。明天再洗好了。今天已經好想睡覺。就在好像陷入泥沼一樣被拖進夢境,野田妹正要放開意識的時候,手機發出了短信到達的聲音。
她跳起來打開手機。發信人一欄是千秋的名字。
“呼噢噢……”
野田妹一口氣清醒過來,打開了短信全文。
【他真的是很麻煩的人嗎?不要老是說自己的話,也好好聽聽對方的話!正麵麵對樂譜!】
文字轉化成千秋的聲音,進入了野田妹的耳朵。
這麼說起來,以前也曾經有什麼人如此說過。
【如果不正麵麵對音樂的話,就無法真正從心底享受音樂哦。】
是米盧西。他曾經說過。
【野田妹,如果這樣下去的話,可無法和千秋在一起哦。】
無法忘記的,離別那天的語言。
【無法在一起哦。】
“……”
關上的手機好沉重。好冰冷。和懷表一樣沉重。
野田妹返回練習室,一麵追尋著曲子一麵狠狠瞪著樂譜。
“弱音、拍子、強音……啊,多了一個音。”
如果從細節上進行比較的話,就能發現小小的脫軌重疊到了一起。野田妹也能感覺到琴聲在變得苦澀。
“奇怪?”
【手指不對!】
“啊啊。”
在用兩台鋼琴進行協奏曲時,千秋曾經教過她。
【不要忘記轉調!】
“是。”
他一直在教導自己。直到現在她才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一個音,兩個音,沒有任何沒用的音。你看,連接在一起流淌了出來。你是不是能看見這個曲子的情景了?】
追逐樂譜。理解音樂。就好像用編織出的曲子演奏出光之世界。
舒伯特在露出微笑。
然後,馬拉杜勒大獎賽開始了。
Ⅲ
在她心目中一直是麻煩的、嚴格的,堅硬的舒伯特的聲音,好像處於光線的照耀下閃閃發亮。我們也許會成為不錯的朋友吧。
初次預選。
野田妹彈奏完舒伯特第十六鋼琴奏鳴曲後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裙角被勾住發出大大的聲音,讓她鞠躬的時候也踉蹌了一下。
與此同時,會場爆發出了歡聲和鼓掌。
大家是在為野田妹鼓掌。就好像閃閃發亮的音符還殘留下來一樣。
野田妹陷入了無法言喻的感覺中。
“我通過了初次預選。學長也請加油哦。love!”
敲打著短信的手指也開始跳躍。野田妹的心中充滿了積極的感覺。
但是在二次預選的時候,盡管按照江藤所說的那樣選擇了交往過的對象,但野田妹的狀態還是墜落到了低穀。
肖邦的練習曲作品10-4.
在第一次彈奏這首曲子的時候,周圍的人都非常吃驚。
【小惠已經能彈這樣的曲子了啊。】
【小惠好厲害。】
【好厲害。】
細致的聲音的連續、串聯,撲麵而來的波浪。
就這樣到訪的過去的日子。負麵的記憶好像連鎖反應一樣的被發掘了出來。
不情不願的好不容易完成了三曲——麵對人覺得甚至能通過預選都很不可思議的野田妹,江藤爆發出了好像可以融化眼前鐵板的活動期火山一樣的憤怒。
“你那個態度算是什麼!”
“隻是有點……想起了以前討厭的事情。”
“不要想起那種東西來!那是對於神的褻瀆!”
燒肉店角落的大餐的席位轉眼之間便成了說教房間。
“洗手間,野田妹要去洗手間。”
野田妹拚命掙紮著從江藤手中逃出,奔進了女子洗手間。就連在洗手間也遇到了更勝江藤的強敵。
“呼哦,多賀穀彩子。”
在說出這句話的瞬間,野田妹已經挨了一個耳光。
“嗚啊。”
“哎呀,不好意思。因為你沒有用敬語,我一不小心就失手了。”